一片昏暗混亂中,任時闌掉在一處斜坡上,順着土坡囫囵滾了下去。
他生怕自己碰上什麼堅硬的石塊一類的東西頭破血流,但一路滾到底,身體“砰”的撞進了一個肉墊裡,成功抵消了大部分傷害。
肉墊悶哼一聲,軟硬适中,帶着溫度,氣息熟悉。
“呸呸呸!”任時闌把滾下來時吃進嘴裡的沙吐出來,伸手摸到了冰涼的發絲。
他對上一雙狹長泠泠的鳳目。這才趕緊爬起來,讨好道:“對不住對不住。你沒壓壞哪裡吧?”
青年骨裂的左手還纏着繃帶,用右手殷勤狗腿地給周群又拍灰又拍土。
“……”周群道,“你跟下來做什麼?”
任時闌眨了眨眼,眼神有點閃躲:“我……我擔心你嘛……”
他低下頭,一副認錯的樣子。
周群:“……”
不知為何,任時闌從他冷漠的表情中看到了一點無奈,和無語。
周群又道:“那個殷乘宗弟子是你何人?”
任時闌道:“什麼人都不是……我猜他是找錯人了。”
他把自己的推斷講了一遍,周群擔心江廣玉,眉頭蹙起。
任時闌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地下山洞,上面看不到頂,卻透下來一些光線。他發現地面有一塊凸起,走過去,卻是一塊小小的界石,沾滿綠苔的表面模糊還能看到一個篆文字。
這個文字和在山腳看到的界碑上的字一樣——“薛”。
看多半是方才巨像倒塌時,無意中觸發了薛氏祖先留下的機關,兩人才掉了進來。
但這才是棘手之處。如果隻是那幫黑衣人設的陷阱,那麼有周群在,即便解不開機關也能強行突破;但薛氏祖上的那些金仙大能留下的機關,世間罕有不說,而且與山脈連通,就算把大能們本尊請過來,一時半會都未必能出去。
腳下是濕潤的帶着苔藓的泥土,任時闌忽然打了個寒噤,這洞中的陰冷濕氣簡直無孔不入,很快侵入到身體當中。
而那隻骨裂的左手,因為方才拉弓太用力,現在被寒氣一激,開始作痛。
忽然有手指尖在他額頭一點。那種薄薄劍繭帶來的溫暖之意,就好像在濕冷天氣裡觸碰到幹燥的燃燒着的木柴,讓任時闌忍不住探頭過去。
但那指尖隻是輕輕一觸即分,周群沉沉的嗓音傳來:“先調息片刻,閉氣。”
任時闌聽話地盤腿坐下,閉上眼睛。周群也盤坐下來。
“……”
洞穴裡響起“哒哒哒”的聲音,有點像啄木鳥打樹洞,又有點像老鼠啃東西。
周群睜開眼,原來是任時闌上下兩排牙齒在打架。
任時闌嘗試調動修為來抵禦那股陰寒,但是體内的靈力早在剛剛的作戰中耗盡了,根本沒什麼用。
他兩手抱着膀子,想起來跳兩下暖和暖和吧,身體又不聽使喚。
這山洞位于墳堆的下方,也不知積聚了多少年的陰靈寒氣,周群近元嬰的修為扛得住,他一個煉氣期菜鳥哪受得了。
任時闌試探着,把身體往周群那邊挪了挪。
周群好像沒意見。
任時闌又挪了挪。
任時闌再挪一挪。
周群睜開眼,跟任時闌對視,警告的意思很明顯。
任時闌隻好待在原地。
但是他很快就覺得地面的寒氣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大腿,再蔓延到腰部、肩膀。
最後連他的腦子好像都被凍住了。
周群此時正專心調動神識探查四周情況,猝不及防的,就被某人八爪魚一樣纏上了。
任時闌不太清醒地一手抱着男人的腰,一手抱着男人的肩膀,大腿也攔了上去,就像考拉抱樹幹那樣。
平時男人看着冷淡,但在這個極寒的山洞裡,對方卻像一台恒溫熱風空調。
任時闌努力用額頭和臉蹭着那塊寬闊緊實、又熱烘烘的地方,喃喃道:“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周群:“……”
他看着任時闌一個勁地蹭着自己的胸口。青年的眉眼生得端正平和,就是平時總是咋咋呼呼,一幅混不吝的模樣,顯得欠兒欠兒的。
此時臉色蒼白,抿着嘴唇,眉毛上都挂了薄薄的霜,睫毛不長卻很濃密,跟着身體一起不停的抖。
倒是顯得有些可憐。
就是那張嘴還是動個不停。
周群再三想要擡手把他扔到一邊去,但手指動了幾次,最後還是閉上了眼,專心調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