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侍女仆人們擠在廚房門口,聞着香氣往裡瞧個新鮮。
竈台前,任時闌手裡兩碗面出鍋。
細白的面條出鍋時熟得剛剛好,骨頭熬的湯底飄着淡淡的油花,再淋上片好的辣椒油炒熟的豬肉。
他大學時候,學校後門的小吃街,有一個攤子就做這樣的面條。
攤主是個跟他們年紀差不多的小夥子。任時闌夜裡打遊戲餓了的時候,就偷偷溜出來,在他這裡吃一碗面,久了熟了,兩人還聊聊天。
後來有一天小夥子跟他說準備不做了,打算回去把當初辍的學重新讀上。
任時闌說恭喜恭喜,就是以後都吃不上你的面了。小夥子說你這麼喜歡,我教你做吧。
所以任時闌别的菜都不會做,就會這一手面條。
回到寝院,任時闌端着托盤,在東廂外探頭探腦。
周群鼻尖一動,皺了皺眉,睜開眼來。
任時闌笑嘻嘻地掀開簾子進來,把托盤放在桌上,坐下來道:“你午飯晚飯都沒吃,這面嘗一口嗎?”
周群淡漠道:“我跟你說過什麼?”
任時闌撓頭想了想:“你不吃蔥花?”
周群:“……”
任時闌反應過來:“哦……要安分守己。”
他嘴巴說了,人卻坐在原地不動。
周群有些煩悶,尤其是那面碗裡飄出來的食物香氣更叫他心煩意燥。
他不想跟任時闌多說廢話,便起身打算自己走。
誰知道要離開之際,袖口卻被人拉住。
周群回頭,卻見任時闌抓着他袖口,仰頭看着他。
青年的臉上最叫人難以忽視的就是那雙眼睛,或戲谑或振奮或腹诽或百無聊賴或興趣盎然,眼角略略下垂,黑白分明,卻又能變幻出千百種神色。
“真的很好吃,你相信我。”青年這一次的眼睛帶着一點認真,下垂的眼角彎起來時,像某種愛鬧騰但又不讨人厭的犬類。
他把筷子橫着,捧在雙手手掌上,對周群說:“拜托了,嘗一口吧!”
周群坐在任時闌對面,握着筷子。
他看任時闌津津有味地炫着自己那碗面,一邊吃一邊還自言自語自誇自賣“真是太好吃了”“人間美味”“我怎麼這麼牛”。
周群又看了一眼那鮮郁濃香的面食,低頭嘗了一口。
辣椒、油、豬肉混合炒在一起迸發的鮮香氣,随着面條入口的瞬間充斥味覺。
任時闌看周群那不緊不慢的吃相,本以為他吃不了幾口,但過了會兒一瞧這人碗裡,已經幹淨得隻剩湯影了。
任時闌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愉悅之情。
就好像是上輩子幫同事喂人家家裡的兔子,看着那肥嘟嘟的垂耳兔不喜不悲地蹲在那裡,三瓣嘴一動一動,把一筐草全吃完了。
蓮洲等人進來,将碗筷收拾過出去了,任時闌還跟屁股粘在凳子上一樣,坐在那裡。
面對周群瞥過來的一眼,任時闌搓了搓手道:“那個……夫君,啊不,郎君,聽說你過了兩日就要去滄州了?”
周群道:“是。”
任時闌道:“能不能帶上我?”
周群說:“不行。”
好無情,好冷酷。
任時闌繼續搓手道:“帶上我吧……好歹我們是才成親的道侶,你結契不到十天就把我扔門派裡,要是你師父和師兄弟們知道……”
周群雙眼微眯,看着任時闌,意思很明顯——你在威脅我?
周群說:“時候不早了。”
換作往日,他不會跟任時闌多說一句話,今晚已經算給對方留了臉面了。
周群站起身來。任時闌隻好也慢吞吞站起來。
然後他一個轉身,撲過去抱住了床柱!
任時闌仰頭大喊道:“我不管!你娶了我是不是要負責!七八天了,你不跟我睡一起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把我扔在家裡守活寡……”
周群:“……”
任時闌抹了把眼睛,袖子裡準備好的辣椒籽一下刺激得雙眼淚流:
“我一個清清白白的男孩子,稀裡糊塗地嫁給你,你不跟我好就算了,還不給我面子,嗚嗚嗚……”
青年的眼睛也紅了,鼻頭也紅了,修長的手臂環着床柱,那模樣不能說惹人憐愛,隻能說是野驢打滾。
周群終于從眼前這副畫面中回過神來:“……起來。”
任時闌抱着柱子不動:“嗚嗚嗚,人家的道侶都雙修……”
周群沉聲道:“起來!”
任時闌立即松開手,站了起來。
兩天之後。
今天是下山之日,出任務的十來名弟子集合準備出發。
晴桑等到了那個她期盼的人影,眼睛一亮,迎上去道:“大師兄!”
然後她就看到周群的身後,一個身影閃了出來,剛綻放的笑容又收了回去:“怎麼是你!”
任時闌背上背着弓箭跟包袱,一身勁裝,笑眯眯道:“喲,五師妹,你好。”
晴桑指着任時闌,對周群道:“難道這回還要帶上他?他一個煉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