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倫鐘看得心慌,又邁着步子去找劉譽。
劉譽也覺得天燥口渴,他時不時的回頭,想看王林何時能出現在視野的盡頭:“怕什麼?是聖上要出行看暗室的,又不是灑家脅迫的。”
虞倫鐘欲言又止,他是地方小官,劉譽于他已是高不可攀,更别提轎中的一朝天子。
劉譽等不到王林,于是催促兩個輿夫起身,又回頭囑咐虞倫鐘:“你隻管做好灑家吩咐你的事,看好你的暗室,帶好你的路。我告訴你,暗室裡的東西若是出了差錯,你就算提十個頭來也賠不起。”
虞倫鐘當即表明忠心:“翁父吩咐的,做幹兒子的哪敢不從?那暗室上挂的可是魯班後人用青銅澆築的千機鎖,若沒有特定的鑰匙,誰也别想打開!”
劉譽應了一聲,算是認同他的忠心了。
暗室的鑰匙下落不明,劉譽早心焦如焚,來秋狩的前幾天幾乎夜夜不能寐,急得嘴上長了一串的水泡。本想直接去工部調一批軍火炸開着暗室的門,偏偏朝中以楊奇為首的大臣始終将“青銅不可賤賣”挂在嘴邊,有以鹹豐帝沒拿出太後玉玺為由緊抓不放,工部侍郎顔築被逼無奈,隻得在家裝病,無奈之下鹹豐帝隻能出此下策。
好在魏申祿擎天架海,一身百為,弄到了一箱子的火藥,如今接貨的人就在忠州城外,隻盼着等這樁買賣做成後,王林能以功代過,不用問斬了。
“還有多久能到?”水壺裡早已空空如也,劉譽愈發煩躁,他在宮中坐慣了金步攆,走幾步路就覺得腳酸。
虞侖鐘點頭哈腰地去扶老祖宗:“快了快了,過了南渡江便是。”
劉譽問:“你可還有水糧?”
虞侖鐘面上犯難,他來時匆匆,本就沒帶多少水糧,路上鹹豐帝又鬧口渴。如今要想喝水吃糧就得下山,去山腳下的村莊讨水。
隻是山路崎岖,連綿逶迤,拏雲攫石,低頭便是壁立萬仞,要想下山就得攀岩附葛。
路峰陡峭,又爬滿亂疊綠植,輿夫走得心急,一腳踩空了石階,抖落了一串碎石,虞倫鐘見狀趕緊小跑過去呵斥輿夫。劉譽聽見若隐若現的水流聲,看向山腳才發現已經到了南渡江。
想到當年他本想衣錦還鄉,替母親修墳茔地,卻遭到族人的唾棄,有人痛罵他背祖,早該在成為閹人時就該咬舌自盡,也好過如今男不男、女不女這樣為家族蒙羞,也有人為他惋惜,明明是七歲秀才,十歲聞名的才子,怎麼落成這個模樣?!
他也不想變成這樣,他如今享盡榮華,卻時刻孑然一身,他愛文惜字,卻囿于方寸之間端茶倒水伺候皇權;治世才華明明夠格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卻隻能屈于深宮高牆,周旋于一群争風吃醋的女人中間。
祠堂大門輕掩,劉譽跪在父母牌位前顫抖垂淚,聽屋外議論的聲音呶呶不休。
可是他得活着!
如果他死在那年大旱的饑餓裡,如果他死在那年惡氣熏天的蠶室裡,那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都說天地不仁,再滿腹經綸死了又有什麼用?!隻有活下去的人才有資格讀書治世,隻有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講榮華富貴!不然這一切都是狗屁!
“呸!都是狗娘養的!”劉譽沖着南渡江的方向狠啐了一口。
“翁、翁父!”虞倫鐘的大嗓門将劉譽拉回現實,隻見前方羊腸小路平坦,一個怪異裝扮的人騎馬擋在幾人前面,虞倫鐘幾乎是哭着道,“是賽坎人!”
額日勒毗鄰大元南方,與虞山算是半個鄰居,虞倫鐘在虞山見慣了賽坎人,在忠州可沒見慣,當即吓得要尿褲子。
男人長得鳳目深邃,額上與臉上有花青和辰砂畫出的紋路,健壯赤裸的上半身上疤痕滿布,一看便是在戰場上搏命的人。
“慌什麼!”劉譽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波濤駭浪,他與鹹豐帝離開忠州城裡時雖帶了左司禦率,但人基本都給了王林運火藥了,身邊除了虞倫鐘這個身無長物的廢物再無他人,本想着行蹤隐蔽,路程又近不會出什麼幺蛾子,可沒想到竟然被一個賽坎人找到。
兩個輿夫聽見是賽坎人後早扔下轎子跑得沒影了,劉譽強忍着鎮定,站在轎子旁。
見到了劉譽幾人,男人利索下馬,吓得虞倫鐘本能地往後退一步。
男人長了一張異域的面孔,說起大元話卻格外順口,見虞倫鐘害怕,男人主動解釋道:“二位别誤會,我不是來打架的,這裡是元人和羌渠人的戰場,但不是我們賽坎的戰場。”
虞倫鐘見來人沒什麼惡意,于是又壯起了膽子,用身體擋住轎子和劉譽:“那你要做什麼!”
“我來找這片土地上最尊貴的王。”男人又往前走了幾步,雙膝跪在地上,單手放在胸前,向轎子深深鞠躬。
見男人舉止怪異,卻毫無傷害他們的意思,劉譽顫豎着蘭花指,忍不住問虞倫鐘:“他在做什麼?”
虞倫鐘已然鎮定下來了,他長籲一口氣:“他在向聖上行他們的馬奴神禮,代表他不會傷害他。”
男人行完禮,站了起來,虔誠道:“尊貴的王,我是來自賽坎的勇士丹瓊,我來到這是想與您做一個交易。”
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