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頓時鴉雀無聲。
站在王惠文身旁的額日勒幫低聲說了幾句,王惠文總算回過神來:“他說……”
黎奕打斷王惠文:“我聽得懂賽坎話,你告訴他,他猜的沒錯,老子的确姓黎,專砍賽坎人的那個黎。”
王惠文看看齊知遠,齊知遠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還說,他們這次來并不想起沖突,隻想拿回他們的貨。”
黎奕冷笑:“不想起沖突拔刀做什麼?欺負我大元沒人了嗎?”
“是你們毀約在先,這位大人心知肚明,你們要的人已經被帶走了,我們隻想拿走屬于我們的東西,這是我們與白意一早就交易好的。”
“白意?”齊知遠道,“那你們就把白意找出來,讓他親自來找本官要。”
一聽齊知遠的話,幾個額日勒幫的人臉色倏變,站在後面的人搖了搖頭,用賽坎語示意對方不要卷入這場風波。
黎奕的刀尖立馬指向說話的人:“白意已經什麼?”
“看來各位很清楚白意去哪了。”齊知遠意味深長,“甯氏是我朝的诰命夫人,太後見了都要賜座,白父白海山更是朝廷重臣,白家一門輔佐兩代帝王,如今白家嫡子在通往賽坎的海面上平白失蹤,整個均州城都找不到人,沒想到是貴幫幹的。”
好大一盆髒水!王惠文在一旁聽着忍不住心虛。
額日勒幫領頭的男人道:“大人,馬奴神作證,并不是我們殺了白意,是他自己要與羌渠的烏日圖做交易,我們不過是幫助了他而已。”
齊知遠反問:“你的意思是羌渠人殺了白意?”
短暫的沉默後,領頭的男人神情虔誠:“我們信仰的是馬奴神,馬奴神隻說親眼所見的事情。”
“羌渠的鷹王曾數次試圖吞并賽坎,北面的賽坎有天狼王鎮着,可是南面就不行了,雖然說是賽坎最好戰的額日勒幫,可在羌渠的鷹王面前,也不過是随時可供差遣的奴隸。所以就算真是羌渠人殺了白意,他們也不敢說。”黎奕忍不住諷刺,“你們既然這麼信你們的馬奴神,那為什麼不讓他幫你們殺了羌渠人,哪怕是戰死在沙場上也比如今當狗自由。”
王惠文緊張地擺手:“黎大人千萬别這麼說,在賽坎人心中馬奴神比命還重要,哪怕獻出自己的性命他們也不會允許别人玷污的。”
黎奕收刀冷笑。
齊知遠了然:“告訴他們,隻要他們拿出契書,白家的貨一定會給他們。”
大元的契書官府通常都有一份備錄在案,便于日後查收交稅,白家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契書上寫明買賣的貨物是青銅,齊知遠是打算讓這群人吃啞巴虧。
一聽齊知遠願意交貨,額日勒幫的人神情立馬松快,渾然不見原先劍拔弩張的态度,而是向齊知遠緻以最高的禮儀——以他們的馬奴神起誓。
齊知遠剛走出堂屋,就有人從身後追了上來,竟是額日勒幫的人!
“大人!大人,等等……”王惠文緊跟在額日勒幫人身後,跑得氣喘籲籲。
“他……有事要親口和大人說。”王惠文捂着胸口,指着額日勒幫的那人。
“他說,他曾見過大人。”王惠文聽完男人的話後和齊知遠解釋,“在一副畫裡。”
王惠文點點頭,又接着道:“是一個外地商人的收藏品,他雖隻見過一次,但一直驚為天人,沒想到今天見到了真人。”
“驚為天人。”後面跟來的黎奕細細咀嚼這四個字,攬住齊知遠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回頭沖王惠文道,“告訴這個野蠻人,你家大人從未讓人作過畫,他一定是看錯了!”
齊知遠和黎奕緊挨着,心裡和剛下過雨似的,帶着潮氣的熱風吹得人心尖都發燥。
齊知遠被黎奕護在懷裡:“你還會賽坎話。”
“疆北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不僅是賽坎話,我還會羌渠語和東洋話,我都想好了,如果哪天解甲歸田了,大元不需要我了,我就帶着一家老小去很遠的地方,耕田織布也好,做個教書先生也行。”
齊知遠想不出黎奕這龍虎樣的身軀去做教書先生的樣子,隻覺得一身盔甲的黎奕面對一群上蹿下跳的猴皮孩們隻能幹瞪眼的模樣一定很滑稽。
齊知遠聲音極輕:“教自家孩子還行,教書先生還是算了吧。”
黎奕帶齊知遠進别院,一進門就翻箱倒櫃,齊知遠站在一旁靠着門框:“萬一你的夫人不想耕田織布,而是留戀皇城奢靡,想一輩子享榮華富貴呢?”
“我都聽你的,隻要你想。”黎奕站起來,扳開齊知遠的手,将東西放到對方手裡,“我跟你走。”
齊知遠看向手心,裡面是一把銀制的鳳紋玉璜匕首,正是前些日子黎奕天不亮起來磨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