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生那些事以後,他很難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又可能他本身就不是一個性子好的人,才會一步錯,步步錯。
他餘光感到怪人在看他“毀屍滅迹”,很在意,但不阻止。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有金銀财寶呢,跟個守财奴似的。”
不知那個字戳中了店家的心事,他的笑容僵在唇角。
無形中好似有千百縷絲線将他纏繞,黃符封住的不止是城中的鬼魂。
“對啊……”
店家話音陡然消失。
黑暗中的一隻手從身後襲來,猛地抓住江執的後領,來勢洶洶地将他拎出回憶幻境。
自店家跟上來之後,江執原本跟着店家直直往前伸的火把緩步往回走。忽然間,他感覺那團火好像有了生命般,忽上忽下的。
那種奇異的感覺再次将江執包圍,他四處張望,方還在身邊的店家已經不見身影,隻剩下那團不知要把他引向何處的火。
他入鬼境,還和店家被分開了,不知他能不能出來,隻希望出來的時候不要被鬼吓死才好。
江執警惕地停下腳步,方要破局,身後一鬼手鬼腳猛地推了他一把,誤打誤撞把他推出了幻境,衣服現在還留着印子。
因禍得福,他找到了陷入自我幻境中的店家,隻是陷入幻境中的店家,壓根注意不到他這個旁觀者。
他确确實實是個怪人。如杜行謙所說,停在這,像個守财奴,雖不知守護何物。
隻是還沒聽完,江執就被人生生擒出幻境,他抓住身後的鬼手不讓他逃,衡量了一瞬,當即送他一張符紙。
江執聽到了符紙燃燒的聲音,那隻手的主人隻是微微顫抖,仍是不願意松開。
長而有力的五指掐進他單薄的皮肉中,這力度幾乎要将他的脖子生生掐斷。
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掐着他的喉嚨将他狠狠制在樹幹上。随後幾十隻鬼手從樹後繞出,将他牢牢束縛。
那男子後退半步,面色陰沉地看着江執。
施長信的擔憂并無道理,當兇惡持刀指向自己卻未到絕處時,江執絕不願以刀劍殺意示人。這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懦弱。
他常常自暴自棄地想,反正輕易死不了,就在等等,等到最後就變成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無關愚善。就是,動不了手。
他也想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就像自行斬斷四肢,挑幹了筋脈,也要維護住那點岌岌可危,微薄如虛幻的淨地。
他沒有害過人,也沒有起過害人的念頭,從前到現在。
但他心中又清楚的知道,即便如此,自己的手也早就髒了。沒死成的那百年發掘出他本性是一個怎樣自私冷血的人,才會在蒼梧山說出那番無情的話。
他的師父,成敗與他無關。
簡直是,狼心狗肺。
“哼,原來真人長這個模樣,還如畫中走出來一般。難怪他每每悄聲癡望,是我眼瞎。早該察覺他就是個叛徒!”
什麼畫?城外如柳絮般飄得到處都是的粗制通緝令?
特意描粗的眉中痣、誇大的耳洞,雖然該有的都有了……但這粗畫也能叫人駐足細看的話,是有多恨他。
“你是誰,放開我!”
“殿下貴人多忘事,怎麼會記得我呢,放了你?想得到美。”
來人冷笑一聲,言語是藏也藏不住的反諷,不滿他還能開口說話,淩厲的一掌對着他憋紅的臉,破風而來。半途被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攔住。
“喂,打人别打臉。”憑空出現的雲雁攔道,按下他的手。
宜付怒目而視:“你也要背叛?!”
這人,估計就是路府那夜附身作怪的鬼魂。兩人如此熟絡,還提到了……那個人。江執不難猜出他們就是舊城鬼首的其中之一。
他竟然逃出他的木人符,看來舊城五惡,四惡也非浪得虛名。
這裡算是他們的地盤,封印已經攔不住找到漏洞的鬼。起先江執還疑惑竟然隻有貨郎一個鬼,原來是都藏了起來。
隻是,想殺他何必急于一時,等他後日進城,讓他死在城中。無皮肉可逃,不就任由他們宰割了嗎。
他們到底不如百年前的人心毒。
“你們想幹什麼。”
一時半會逃不掉,江執放棄似的,将腦袋往後靠着,找了個不那麼難受的姿勢,脖子上的五根紅印鮮明刺眼。
雲雁看了他一眼,簡短道:“與你無關。”
江執:“……”
與他無關,還抓他做什麼。
“什麼無關,我要他們都去死!讓開!”
雲雁壓低聲道:“别怪我沒提醒你啊,誘餌可以,留痕不行!”
兩人起了争執,江執一面聽着,悄悄試着掙出鬼手,這些怪手卻如長流的鎖鍊般,越掙越緊。
他放棄掙紮,絲毫不掩飾自己将他們的話聽了個大概,直言道:“什麼誘餌,放棄吧,不會有人來的。”
宜付一把拍開雲雁的手,拔出短刃,對準江執的心口,白刃沒入胸口兩寸。
他面目猙獰,幾乎是咬着牙道:“你怎麼知道不會來?!你知道我們要找的是誰,你很了解他?你跟他又才認識多久!就可以背叛朋友,背叛我們的家!”
江執幾句話,換來宜付劈頭蓋臉的一頓質問,他怒火攻心,新仇舊恨都對準江執的傷口。
江執的臉霎時變白,青筋冒起,呼吸因疼痛而停止片刻。
要是不慎把人在這兒弄死了怎麼辦,雲雁心驚阻道:“宜付!”
宜付咬牙切齒:“不把他大卸八塊,怎麼讓那叛徒出來,叫他還我哥哥。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曾經放了他一命,不管什麼原因,再攔我,連你一塊殺!”
“我可沒忘了,你本來也是個叛徒。”
宜付現在就像一個被搶了珍視之物的瘋狗,見誰都咬。
他毫不憐惜地拔出刀刃,對上身旁的雲雁,他明明知道,兩人如今用的都是假皮,冷兵器根本傷不到彼此。但他還是氣不過,氣不過嚴五的背叛,氣不過雲雁的自私!
她曾不以刀劍相向,是因為她生前死後都和江執沒仇。而宜付、有司兄弟倆的死因,她是知道的。
一個為了錢,為了家裡生計,被騙進祭天血池;一個申訴無門,年紀輕輕獨自在家中病逝。
他們的仇恨,是雲雁無法插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