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隻是一個時不時溜出舊城采買東西的貨郎,出城都避着人和鬼走,平時隻帶些花草飾物……城裡沒有的玩意兒回去買賣。也問不出什麼重要的東西來。
貨郎隻說,前些日子趁城主不在,他才找到機會溜出城,不知道城主什麼時候會回城,他可不能在外耽擱太久了。
那個被罵作縮頭烏龜的城主居然破天荒的出城了,且出城後仍然行蹤詭秘,并沒有掀起什麼波浪。
那出去是為了什麼,散步嗎?
要是這城主身居高位卻無所圖謀,江執是決計不信的。他垂眸沉吟,想不通衆人口中的城主究竟是何許人也。
封城後,城中的鬼魂恐怕怨念積深,消怨散魂。
不過聽貨郎所說城中似乎沒有太多怨鬼。
江執想,擒賊先擒王,或許先把這城主收伏,消除其餘的怨念,重回鬼道,或許會更容易。
能害人,心有怨怼的早跑出城禍害人間去了,能甘心困在城中嗎,貨郎想着。餘光偷瞄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沒把話說全。
他是膽小,但他可不傻。人鬼殊途,從來就不是一路的。
隻是。施長信無語了老半天,他問的是貨郎有沒有聽過看過什麼遺世醫書。他腦子缺根筋似的,叽裡呱啦扯到天外去了。
施長信看着開了話頭就沒盡頭的貨郎,小聲啧了一下:“你不是趕時間嗎,隻問你有沒有進過裡面的太醫院,雜七雜八說什麼呢?”
貨郎止住話頭,喏喏道:“我說了啊……”
施長信輕吸一口氣:“你說什麼了,去北面買了糖瓜,路途采了野花,回城造福大家,然後呢?這和我問你的問題有什麼關系,你逗我玩呢,是不是不想走?”
羅裡吧嗦,更逗狗玩似的說胡話,看來心機還挺深沉,挺會繞彎子。
施長信心中不快,一雙淺眸危險地眯了起來,不知從哪掏出一張符紙,明晃晃地在貨郎眼前搖蕩威脅。
貨郎見狀當即後退,欲哭無淚,瑟縮怯怯道:“我說了,我隻是個買貨的。能說的都說了,絕無半句假話,那可是官家地,我隻是個買賣貨物的。”
江執道:“你是說,你的身份根本進不去宮城?”
貨郎小幅度地點點頭。
施長信滿臉不信:“都做鬼了,上天入地有什麼地方是你進不去的,有厲鬼守在那兒不成?”
貨郎搖頭:“那是宮城的範圍,身為芥子怎麼能随便進去。”
若真如貨郎所說,宮城進出有限制。他眼中能進去的鬼都是有身份的鬼,這城主出入自由的話,是生前身份尊貴,還是死後得權上位?
貨郎果真是一根筋的人,舊都城被封,能者當道。那些天潢貴胄,皇親國戚不知道都死了幾百年了,屍骨都化作陳泥,魂魄也沒他耐活,說不定早投胎成豬狗,他還守着那破規矩呢。
施長信無言以對,無可奈何隻能到此為止,放下手的動作像要動手。
“别别别!”
三人側目,店家不知道什麼時候追了出來,遠遠的伸着手,跑過來阻攔。
深藍暮色下隻能看到他的身形輪廓,還沒等他走進,身邊就飛過一道黑影。那貨郎唰的一下躲到店家身後,枯竭的五指小心翼翼抓着店家的手臂。
店家一下僵在原地,指尖微微顫抖。
怕鬼怕成這樣,也就從前的成戌可以與他一較高下了。
這會兒天已經暗到看不清遠處人的神色,施長信跳下樹,點燃手中符抓在手中走近,看了眼店家空蕩蕩的身後。
“别?你一個人護着鬼做什麼,莫非你也是隻披着人皮的鬼?”
施長信不明所以質問道,眯着眼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店家,對于店家天都開始放黑了,還抛棄自家店鋪和客人,獨自往外走的行徑很是不滿。
若是在他的客棧,客人有個三長兩短,他決計要了他的性命。
江執緊跟着施長信身後,同樣看了眼客棧的方向。
這店家自然是實打實的人,護着他,或許是因為膽小間的同病相憐,但為了一隻鬼跑出來,江執不免懷疑他的身份。
也不知道進城後,還能不能安心把李長興獨自留在他的客棧。
店家讪笑,仍僵着左臂:“怎麼會。他是隻好鬼,沒什麼本事也沒害過人的,又是店裡的常客,相識多年不忍見他出事罷了,大家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啊。”
“謝謝。”
貨郎的聲音在店家身後幽幽接上。
店家露出一個盡量自然的笑容,安撫地拍拍抓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
施長信森冷道:“最好是這樣,這裡鬼氣重,别是迷了心竅,走錯路。”
店家擦了把冷汗,讪笑:“絕無壞心,絕無壞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施長信本就沒想着要這鬼怪怎麼樣。他雖生得無害小兒的容貌身軀,但他森冷晦澀的面容讓店家不由得防着他。
這人鬼“和諧”的一幕,施長信隻看了一眼,抛給貨郎一袋報酬,這幾個月掙來的積蓄都在這兒了。貨郎不知何物哆嗦着躲開,還是店家一把替他接住。
“你的報酬,夠你去買十車花花草草了。”
施長信說罷,無心久留,轉頭示意江執一起走,他卻用眼神示意自己先走。
貨郎聞言這才探頭看了眼錢袋,滿心歡喜地從店家手中接過。
此行收獲頗豐,他不住盤算起這些錢可以去靈肆為多少人添置新衣,再給自己的小家擺上幾株鮮活花草,給大人的小狗買上些吃食……
貨郎神遊天外,店家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