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流在幾人之間來回張望:“人不救了嗎?”
江執揉了揉眼睛,昏昏欲睡,等他們做出個結論。
施長信這才注意到李長流身上的傷口,臉頰邊還殘留着巴掌的紅印。他一下冷臉:“救?把你弄成這樣,不燒了這塊地就不錯了。”
說着施長信當真面色不善地打量起這裡的布局,好似在衡量哪裡容易點着。
李長流道:“可林章還在這呢,而且這人怎麼說也是一條命,他也不是動手的人,暈倒還是因為你給我的符,真的不救嗎?”
李長興聽罷沉默良久,雖然他已經死了,可對林章的靈魂見死不救,她過意不去。不過哥哥在這受人非待,她更難受。
施長信不快地瞥向床的人:“多久。”
“再有一天應該就能找到林章了。”江執道,“沒事,有我在這看着他,你就放心吧,先回客棧和長興等着我們就好。”
李長流點頭,施長信無言以對。他不顧及己身地救人你跟着做什麼,送上門當人質,以備陪葬嗎?
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上去起碼有七八個人。
不走正門的兩人隻能先一步離開,留下許府後門鑰匙。讓他們救就救吧,有事趕緊跑。
江執揮手隐去滿床梨子大小的遊魂,它們身上有縛魂咒跑不遠,也無法再附身,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勾魂使的收走。
李長流火急火燎地躲到薄紗後,守在林章身邊,一夜過去他的身體越發冰冷了。
來人除了許夫人、幾個下人還有張辭和黃作顔,他們果然隻要走了林章。
許府豪橫,權勢滔天,張辭動用舊情請來鵲城郡守也隻換得一人自由。
不過……張辭握了握林章的手,道:“等他什麼時候醒了,我再帶他走。”
許夫人當即來氣:“你當這是哪,想來就來現在就走?你們,把他給我拖出去!”
三五個侍從應聲上前,被張辭的長劍擋在身前,冷兵閃過,許夫人顫抖地伸出手指向張辭,大呼造反。
江執默默把李長流拉遠紛争中心,躲到人群後和黃作顔交換情況。
雖說李長流看見林章往許赢的方向消失,但也不一定就是被他所吸納。兩人裡應外合,江執在屋内找了一夜,黃作顔和張辭就在城中找了一夜。
郡守派來的說客忙不疊地擋在兩人中間,生怕晚一步就血濺當場,他按下張辭的手,悄聲道:“人都在這了,大人怎麼還不走,出了許府,我一定給林小公子找最好大夫,您就放心吧。”
張辭越過說客對許夫人道:“林将軍在外奮戰立功,他家獨子卻在你府上出了事,此刻遲遲不醒,怕是被令郎這個妖怪所吸走,聽說令郎與鬼共身已久,恐有同化的風險,鬼當誅,不如我一個一個殺幹淨他身上的鬼,直到剩下林小公子的魂魄。這樣不出一柱香,我就能順你心意離開這裡。”
張辭這個殺鬼無數活閻王名聲已經傳之甚廣,上位者不乏道他是個放棄大好仕途大好,去舊城殺鬼的瘋子。故而沒人覺得他方才說的話是玩笑,更何況……林将軍近來屢戰屢勝,深得聖心,不好交惡。
許夫人吞聲忍氣看向找來的江執,咬牙切齒道:“站着幹什麼,找,現在就給他找。”
在一圈人的注視下,江執和黃作顔馬不停蹄的抽離、辨認,終于在正午前找到了林章。
張辭等人帶着林章先行回到客棧,隻剩江執和李長流留在許府處理後事,沒有顧慮之後,一切都變得簡單。
擔心一下抽離許赢身上過多的鬼魂會導緻他失去這麼多年融洽下來的平衡,出現新的問題,江執隻能慢慢清洗他身上的鬼魂。
期間李長流安靜地陪伴在江執左右,拿着一把小扇盡職盡責地送風,太久不說話,江執都以為他要入定了。
在江執的關心下,李長流嗫喏說出沉默的原因:“我昨晚好像又睡過去了,我不靠譜。在河邊我就不靠譜,差點把你推下河害死。”
在江執面前李長流總是患得患失,幸而他有十足的……進取心!
李長流苦惱地揉搓自己的腦袋,重燃鬥志:“是我不好,但我會長記性的,我也會做好的,你就給我個機會讓我也為你做點什麼!”
江執領下這份責任:“是我忘記叫你了,不過我完全可以撐住,你不用老想着幫我做些什麼。”
半晌,李長流喃喃道:“你幹嘛對我這麼好,比我爹娘都好。”
因為他接受了委托,就要送佛送到西;因為他想積德,就要做到完善;因為心疼他小小年紀就為了活下去而奔波……江執本想這麼說,有一根失聯已久的線突然搭上。
江執轉而道:“你對你爹娘的事情還記得多少?”
“很多啊。”李長流虛虛地望着一處,出神道,“三歲的時候我和長興趴在墊了布的木箱裡看我娘給我們做小衣,爹爹在外面喂雞……有一天家裡突然來了幾個穿黃衣服的人,他們閉眼撚指就說長興是禍害,讓她流了很多血,很多……她才會跑會跳沒多久呢。”
李長流說自己幾年前去過舊城,還在城門暈厥了過去,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昏迷之後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也許被當成了出城的掩飾,遊魂存世的新體也說不一定。
他知道鬼差做不出奪人數命的事情,可如果那時本來的李長流就死了呢?兩人出現的時間和契機都過于吻合,江執有過很多次懷疑。
但歡樂、甯靜、痛苦……過往的一切造就了今天的他,李長流如何不是李長流。
李長流自顧自回憶着,注意到江執的沉默故停了下來,他不知江執心中所想,以為自己的回憶讓江執想到了自己的過去。
他一個人活了這麼久,久到他熟悉的人全都死亡,投胎投了一世又世,徹徹底底物是人非。在不斷接受、失去的長河中,他會懷念、痛苦曾經的一切嗎?
怪可憐的……
江執見李長流發呆,擡手捏了捏他的臉,他這才沖江執沒所謂地笑笑,又重新擡起持扇的手。
突然覺得江執是一個十足孤寂,很難靠近的人,心熱如火的李長流挪近了些:“以後做什麼我們都一起吧,一起積德,一起吃飯,一起過節,一起湊熱鬧。”
“除了過節,其他的我們不都一起做過了嗎?”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