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怪我,不說了。”江執失笑,“都還沒謝過你,明明是來休息的,來人間這段時間卻幫我良多,謝謝你,鐘繡。”
鐘繡揮揮手:“客氣,隻要你下次多送點好吃好喝的來陰司就好啦。”
前幾日此地的鬼差撇到鐘繡的腰牌當即給她行了個大禮,讓她頓了好一會兒。
沒多久這小鬼差就告知了地方鬼官,鬼官腆着臉上門拜訪套近乎,她看到地府的鬼就頭疼,左思右想還是決定把各類腰牌都收起來,以示休假就要休的徹底的決心。
鵲城喜桂,滿城都是桂樹,隻不過現在還未到金桂飄香的日子,一個日升月落,桂樹下便少了一瘸一拐的常客。
回到客棧,除了落在最後的江執和鐘繡,其他人都各自回房了,江執推開門看到桌邊站着的李長流時愣了一下。
“怎麼不睡覺?”江執道。
“我擔心你。”李長流說。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江執笑笑走到桌邊。
“那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李長流給他倒了一杯茶,江執右手撐着桌子坐下,李長流恰好坐在他左手邊,他便伸出左手去接茶。
李長流吸吸鼻子,聞到了那抹刺鼻還有些熟悉的香氣,他翻過江執的左手,掌心的紅暈展露無遺,這玩意兒他還是認得出來的,這是胭脂。
李長流愣了一下,腦補了許多可能性,隻覺得頭暈腦花。先前口口聲聲說恩人如何都支持,隻是因為他沒有深想,現在隻要想到有幾個男人拉着他的手,往他懷裡撲,李長流就說不出的抗拒。
更可況江執說了,他不喜歡男子,進了這樣一個地方豈不是更加隔應。
“你果真被欺負了!”李長流甩開腦子紛亂思緒,下結論道。
“你想多了。”
江執笑着起身去盥洗盆細細洗去手心紅痕,他原本打算回屋就洗手來着,結果李長流突然出現在他的房間,他就給忘了。
“那這是什麼,是誰。”
李長流跟上前,腦子飛速回想,桃花眼還是冰塊臉?方才離他最近的那兩個人都沒抹粉,難道是他們剛進樓時發生的事。
江執展開手,說:“沒了。”
李長流張口結舌:“真,真沒被欺負嗎?”
江執覺得有些好笑:“我也算人高馬大的,又和鐘姑娘一塊進去的,你為什麼單單覺得我會被人欺負,就因為這個?我已經洗掉了,本也沒什麼大事。”
因為那是個男人找男人的地方,我知道你不喜歡男子,但别人又不知道,李長流想。他還沒有料想到那棟樓不止是男子去花銷,有錢就是客。
李長流輕聲道:“因為你人好……”
李長流覺得好人就容易被欺負,他還覺得江執算是個好人。
江執啞口無言,他不想否定李長流突如其來的認知,即便他自己不這樣認可。
江執人好這個想法是李長流從過往中得出來的。
如果他不好就不會對他們三個盡心盡力,如果他不好就不會沖進火場去救一個本來就死了的人,如果他不好就不會在濯照河讓自己陷于險境……他或許自己都無意識,隻是靜悄悄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太在意旁人的目光和評價。
所以他無可避免地幻想出江執在那些男人強買強賣的猛烈包圍下,局促窘迫又不知如何拒絕的模樣。
事實證明李長流的想象有些偏差,江執對人對事也有私心,并非一貫縱容忍讓。他隻是先禮後兵時不慎讓人冒犯了一下,當下他确有些抵觸和不适,但除了那一下靠近外,他自認和那群男子相處挺自然,平常的。
李長流低頭沉思着,擡起眼,江執的面龐蓦然出現他眼前,李長流不自覺屏住呼吸,江執不知什麼時候看着俯身看着他,笑得漫不經心。
江執輕輕拍了拍他新蓄的臉頰肉,道:“發什麼呆,你也看見了我人好端端的,而且那是個生意場,我沒有錢,他們看到我隻怕是要繞道走呢。小小年紀别想太多,現在該去睡覺了。”
江執說完突然醒悟了一下,如果他早說自己沒有這麼多錢,是不是就更容易逃脫了,不過現在想通有什麼用,他人都出來了。
江執在心底小小地懊悔了一下,為自己遲來的應對方法和略顯遲鈍的腦子。
江執的手帶着冰水浸染過的涼意,就這樣貼了好幾次李長流溫熱的臉龐。
李長流頗有感悟,好像也是,沒錢誰搭理你,他們這生意做的可真啰嗦,這也不讓進,那也不伺候。
李長流捂住自己發燙的臉,嘀咕道:“我也不想想太多,都是那個守門的說話太難聽了。”
江執想了想,那時李長流反應确實不小,好奇道:“他說什麼了?”
李長流張了張口,怎麼也說不出那些污言穢語。
江執也不逼問他,隻是催促他去睡覺,順便突擊檢查了一下。
“去睡吧,又睡不安穩?安神香囊呢,不管用嗎?”
江執維持着俯身的動作,故作認真實則打趣的目光落下。
“不是,兩個香囊都在,你給我的東西我有好好保管。”
李長流邊說邊動,如數家珍從身上掏出江執給他的所有物件,護身符、細碎銀兩、手帕、一片落葉、新舊兩個安神香囊、沒用完的見腫消……
一件一件看得江執眼花缭亂,尋思着剩下的見腫消怎麼也來參上一腳了,并未注意這麼多東西裡少了幾件。
這麼多東西都放在身上,他也不嫌麻煩,不過他們颠沛流離,居無定所,沒有一個像樣的家可以儲存自己的東西,放在身上也合情合理。
江執探詢的視線落在那片枯葉上,李長流察覺到他的目光,突然想被燙了一樣跳着後退一步,收攏雙手,扭頭逃出房門,匆匆留下一句話。
“我去睡了你也睡。”
“等等。”
李長流兩條腿剛跨出門檻,應聲停步。
“藥喝了嗎?”
李長流沒有回頭,難得安靜地搖了搖頭,喉嚨的血腥氣湧現,他極力克制咳嗽的沖動,他跑不全是羞于展露自己的“藏品”,本以為江執沒看出來……
一隻回溫的手落他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緩而有力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先别睡,我去給你煎藥,很快的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