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停息,等人都走了他再次提起手邊面紗:“試試看舒不舒服,嚴不嚴實。”
他順當的接過江執手裡的其他物件,接過江執取下的面罩時,他看到江執揉了揉耳朵。
街上的光從長而窄的巷口照進來,透着江執的耳朵一片通紅。
他鬼使神差道:“若不然我去把畫像燒掉,就不用這樣麻煩了。”
江執停下揉耳朵的動作:“你怎麼知道畫像?”
長流:“鐘繡說的。”
江執笑了笑:“原來如此,燒了有什麼用,看都看過了,更何況這畫連偏僻的山村都挂上了,我猜已經泛濫成災了。”
難不成,他要一個一個地方去揭榜,去毀畫?
或許是知道這件事不好做,長流來回揉搓手中物件,不再提畫像的事情。
江執拿着面紗,餘光掃過他腰間鎖鍊,他并未佩戴腰牌或夜遊牌。
據他所知,腰牌随時可召出來,可夜遊牌是要從陰司通行處取的。
要麼他忘了,要麼他懶怠拿,再者他才從舊城出逃,壓根就沒回過陰司。
江執希望是前者,幾百年過去,不知道舊城如今是煉獄還是熔爐,隻怕時間越久,失去理智的人就越多,沒有人鬼在裡面會好過。
“你一個人去的舊城嗎,收魂也不是你的主差事,何必去惹那一趟混水。”江執想起兩人初遇的原由,笑了笑,“又是幫你的哥哥姐姐們幹活?”
他不答反問:“殿下覺得,我們之間算什麼?”
江執帶着一絲不确定道:“不是朋友嗎?”
長流低聲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朋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露出一個怅然若失的笑容。
“那為朋友赴湯蹈火不是應該的嗎。”
“你為别人也這樣嗎?”
那你朋友這麼多,豈不是要整日火裡來火裡去,江執想。
“都沅總說我做事莽撞所以才會吃這麼多虧,他讓我三思而後行,所以别人……我得考慮考慮,為你不需要考慮,你是例外。”
他是例外……“例外”卷起江執心裡一陣異風。
隻是這點舒緩如繞指而過的一縷輕風,還沒好好品味就消失無蹤。
長流笑着随意往身後磚牆靠了靠,看向巷子口的燈火闌珊,輕語道:“你看外頭,這裡真是稀奇,明明是一個平常的日子卻像節慶般紅火,殿下以為呢?”
江執尋聲望去,深巷外遊人滿面春風,三三兩兩做伴有說有笑的走過。
“嗯,是和節慶一樣。”
“帶好面紗,我慢慢送你回去。”
奉督再遇以來的虛幻感慢慢消散,一切都變得真實起來,曾經疏遠的真的回來了。
兩人并肩而行,江執忍不住道:“你記得我去判官司的事嗎?”
長流點頭,想起自己那幾年溺在獄海懲奸除惡,甚少回判官司,兩人從未碰面,他沒提自己好幾次偷偷回去的事,隻道:“記得,我聽說了。”
江執:“是你引我去的吧,後山的鬼差是不是你?”
長流笑了一聲:“你知道了,我打扮成那樣你怎麼猜到的?”
江執指了下虛無的空氣:“除非你讓它變成小王八或者其他模樣,不然怎麼可能認不出。”
最開始江執還不認識小王八的時候,不會将那團火和判惡官相牽,從前在澧城時,他也很少見長流身邊有這樣的東西。
故此,他這麼多年後才知道那天捂得十分嚴實的人是長流,江執說完突然愣住,總覺得不止在後山見過,在一片漆黑的濯照河……
江執試探道:“還有濯照河?”
長流反問:“什麼河?”
“沒什麼。”那是小王八,江執想,“是你把我送去蒼梧的?”
“這倒不是,那日你走後,你師父突然來了。這世上還是有人想要你好的,我呢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我一直有份。”
心被一句話充盈是什麼樣的感覺,江執說不清,隻覺得一顆心滿當當的讓人滿足,短暫的放棄思考,時間都變慢了,他不禁懷疑多年前的避而不見,難道隻是他做的一場長夢。
江執張了張口:“你……”
長流停了下來,看着他忍俊不禁道:“今晚是開誠布公夜嗎?”
江執跟着停下腳步,眼眸明亮:“不是,我隻是想彌補晚來的謝謝。”
長流笑容更甚:“我說了,心甘情願的。”
長燈下,兩人身影比肩而行。
這人不喜歡走尋常路,帶頭繞了大半個鵲城,巧妙越過每一條可以看到客棧的路。走到一半,江執忽然看到前方有兩個年紀不相上下的小孩子漫無目的地遊走。
三更半夜,誰家小小孩獨自在外?
江執越看越眼熟悄悄跟了上去,長流緊随其後,其中一個怎麼看怎麼像施長信,另一個緊緊跟在他身邊的小孩居然是平語村祠堂的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