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不經意提前尋下毒人魂魄的事,聽到那人已經投胎,施長信沒什麼情緒的噢了一聲。
本着尊老愛幼、體恤子……體恤他人的教導。
他道:“你累不累?我可以抱着你走的,折騰了一整天,你睡一會?”
施長信拒絕:“不了,你省着點勁吧,我怕一屍三命。”
江執無聲笑了笑,同他相處久了,居然能察覺出他冷言冷語中的關懷,他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人。
回到楊禾家後,除了大夫和鐘繡,其他人都睡了。
大夫去後廚守着解郁安神的湯藥,鐘繡在屋前坐着,見他們是站着回來的,乏力地甩甩手休息去了。
江執去看了眼枕邊呼呼大睡的小王八,給睡成一團的李長流蓋上薄被就出門洗了把臉。
一腳跨出門檻突然想起什麼又收了回去,末了臉上帶了面白布遮掩,江執坐在門口靠着身後的牆閉目小憩。房裡都有兩個以上的人睡着,他還有些不習慣與人同寝,索性坐到門口來吹吹風。
這點他倒習慣了,那就是下山接手托付後就沒睡過幾個安穩覺。所以他熟練地在藤椅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看月亮數星星等困意。
大夫放下紙錢走到江執身旁坐下,沏了一盞茶,遞給江執一杯。
江執謝過,解開半面遮擋抿了幾口,又重新帶好面罩。
“你是通緝令上的人吧?”大夫冷不丁說。
“什麼?”江執反問。
他想了想,自己也并未在大夫面前露出過全容,怎麼就憑半張臉他就認出來了。
大夫的視線自上而下,落在他拿茶杯的手腕上,那是他的紅繩,江執神态自若等着他開口。
“千古餘孽,不是你嗎,長得像,其他打扮也吻合。”大夫言之鑿鑿。
江執擡高手腕,輕笑道:“其他打扮是指這個?那都這麼符合了,你怎麼不動手為民除害?”
“你怎麼知道我沒動手。”大夫道,“我師父說,傳聞半真半假,又聽聞我師祖曾說,你是個好殿下,我想問,你躲了這麼多年,怎麼突然就大張旗鼓出來了,你意欲何為?”
“師祖?”
“我師祖姓陳,字伏節,是舊都城的太醫。”
陳伏節,那個總是笑盈盈喂他吃各種藥的太醫,末了還要誇贊他吃苦藥如喝白水,江執記得,那時他七天裡有六天都要和太醫院打交道。不曾想這般巧,居然在這偏僻的地方遇到了他的後人。
江執轉了轉手中茶杯,道:“我隻是路過此地,沒有要做什麼對不起人的事情。”
“路過,可這再往北了走,就是舊城了。”大夫道,“你不會要去大開城門,放鬼出山吧,你救了楊禾我感激不盡,可你若想做什麼壞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待如何?”
“方才你喝的茶下了毒,說實話,我就給你解藥。”
江執一時失笑:“沒喝出來,你年紀輕輕,騙人的把戲也這麼幼稚,我與你師祖是舊交,你就這樣對我?況且我就算說了實話又怎麼樣呢,你愛信與不信,我懶得再費口舌。”
大夫張口結舌總感覺自己被說教了,他倒也不是不信更何況江執出手救了楊禾,他隻是試探試探自己有沒有認錯。
大夫道:“隔了這麼多輩還有什麼親不親的,更多的是對祖輩該有的敬意,可我與你不熟,見了你頂多覺得稀奇,倒是我師父深受我師祖教誨,聽多了我師祖講起你的事,聽着聽着倒還挺喜歡你。”
江執啞然,這也能聽出好感?陳伏節到底說了什麼,說他是喝藥最果決,不用勸的好患者嗎。
江執突然問道:“你師父醫術如何?”
“我師父是一代聖手,救活過的人不計其數。”大夫狐疑道,“你病了?他在鵲城,你若想看病可以去那,到了鵲城隻問城中最好的醫館在哪,就能找到他老人家了。”
鵲城,江執輕輕念叨這二字。
江執道:“多謝,既然有醫館,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來行醫?”
大夫垂眸道:“不是,我和師父起了争執,他把我趕出來了,說讓我見見世面,醒悟了再回去。”
所謂争執,就是大夫想要遊曆大江南北,尋治更多的頑疾,好讓醫館聲名遠揚。可他師父想的是世間疑難雜症繁多,醫者精力有限總有油盡燈枯的一天,人生在世,哪能事事追求打破極緻,能救治一方百姓疾病足矣。
江執聞言,道:“你師父言之有理,他隻是讓你腳踏實地,怕你自視甚高,總想盯着那些難治的病來宣揚自己的醫術。”
大夫苦笑:“我知道,我曾經以為自己醫術精湛世上沒有我治不好的病,兩年我也算見識到,這世間的不治之症可真多啊。”
江執不語,大夫起身去續上即将燃盡的燭火。
夜間的山野小村都有些涼,興許是院中燒紙的緣故,熱浪滾滾,紙灰在半空旋轉,竟不覺得冷。
想起告示欄上的畫像他突然有些恍惚,他不再探究畫像的出處,輕歎一聲重新閉上眼,摒除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