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拍了拍他腦袋:“你已經進步很快了,凡事得慢慢來,歇會兒。”
施長信嫌棄地躲開,“噢”了一聲,悶不吭聲地苦練去了,簡直走火入魔,江執拿他沒辦法,怕他一條路走到黑,幹脆教了他遁身符,這符無痛無害又很有用。
李長興學的慢,但也湊在一邊看他練。
李長流也不進車裡,單手撐着腦袋輕輕喘氣,陽光下映得他臉色更加慘白,施長信給他遞了口水。
小王八爬到離兩人最近的地方,在車頂下最後的陰影處停下。李長流仍低着頭,一隻手還在旁邊給江執扇風,江執不免有些擔心。
江執:“進去吧,不曬嗎?”
李長流擡起頭,笑道:“不曬。”
江執:“那你不學着點?”
江執本意是想讓他進車廂歇會,想了想又說,“不學也沒事,雖然你體質偏陰,或許會招鬼,但你有驅鬼符和護身符就夠了。”
李長流下意識摸了摸胸口,他沒好意思說自己的驅鬼符丢了,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所幸護身符還在。
“不是不學,我都記住了,隻是我有時候腦子轉不過來,一般見鬼就直接動手了。”
江執沒忍住笑了:“你不怕?”
“不怕!”李長流挺直腰,“天不怕,地不怕,來一個,揍一個。”
江執:“在外面住的時候,遇見過惡鬼嗎?”
李長流想了想,說:“不住寺廟的時候,有過一兩次,都被打跑了。”
李長興附和道:“我哥很厲害。”
李長流隻是想,他本來就是半隻腳踏進黃泉的人,管他是人是鬼,沒什麼好怕的,所以就豁出去,拼了命也要趕跑那些孤魂野鬼,就是打完了之後躺了很久。
施長信冷冷道:“可能鬼也看不上我們,吓我們又吓不着,破身體他也不想要,就自讨沒趣走了。”
施長信一句話成功讓兄妹倆沉默了,他自覺口無遮攔又不知該如何補救,隻能說:“世人不都這樣嗎,求神拜佛,就是為了個好下場,就連投胎轉世都想尋個好的。生死都一樣克伐怨欲,貪得無厭。”
“我知道,這是寶物争破頭,劣物如糞土。”李長興感歎到,“真是好運,還好我們一文不值!”
李長流認同地點了點頭。
她頓悟般慶幸着,所有哀愁消沉的總能在她眼中轉化,施長信垂眸,末了無聲地笑笑。
李長流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給江執送風,被江執按下手,趕進車廂了。
中途下了一場短暫的雨,滴入泥土時升起陣陣熱氣。
一個多時辰後,江執把馬車停在了樹蔭下,旁邊是一條潺潺溪水。
李長興蹦蹦跳跳地下車了,跑到溪水旁看有沒有魚可以抓,施長信則到樹底下慢條斯理地把吃的拿了出來。
江執下車打算去洗把臉清醒清醒,李長流是最後下來的,他一落地就覺得天旋地轉,腦袋跟鑽了根鐵杵一樣疼,冷汗唰地直往外冒。
他扶住馬車,重新坐了回去,挨不着地的雙腳在半空懸着,李長流閉目養神,一隻幹爽清涼的手背覆在他額頭。
“不舒服?”江執說。
李長流睜眼,面前這人俯身與他平視,即便這樣,陽光也全被他擋在了身後,他的長睫,下颌還挂着水珠,李長流在他的陰翳下莫名的安心。
“沒有。”李長流說。
“那下來吃點東西吧。”江執收回手。
“好。”
李長流亦步亦趨,踩着江執的影子到樹蔭下。思緒仍在遊神,若他還是治不好,自己倒是兩手一攤,又能給活着的人留下什麼。
四人慢慢吃着今晨買的包子。
李長興指了指小溪:“哥,裡面的魚不小呢,待會抓幾隻晚上烤了吃。”
李長流聞言一抹嘴,就往河邊走,躍躍欲試:“哪呢?”
李長興支颌看着,想起自己曾經的美夢,開一間小飯館,想吃什麼就能做什麼,大家都不用再挨餓。
李長流脫了鞋,挽起褲腳,慢慢走進到膝蓋的溪流。
江執也跟了過去,湊個熱鬧,打個下手。
李長流順手把自己新買的草帽給了江執,讓他半浸在水裡,拿着等裝魚。
江執挑眉笑問:“不怕惹得一頭腥?”
李長流聞言擡起頭,溪水的波光粼粼光照了他整個人,他眼中光影跳躍,認真的說:“洗一下就好了吧。”
江執若有所思低頭拿着他草帽的圓頂沾水玩,浸下清水又撈起來,帶着透明閃爍的水花,再看草帽蓄着的清水流盡後重新放下去,好像突然發現一個好玩又玩不膩的事情。嘴唇上挂着的淺笑就像溪水一樣清洌——透着自己都并未察覺的輕快、舒緩。
兩人用草帽兜了五六條魚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正中間。
施長信擡眼看着邊走邊漏到一滴水的沒有的草帽,說:“你們是打算現在把魚憋死,然後就不用我們費勁殺了?”
李長流不明所以:“死就死了呗。”
施長信看了眼江執,道:“這天又熱又悶的,死了可不就嗖了嗎。”
李長流這才接過草帽,四下找能盛水養魚的器具,他懂了施長信的意思,又嗖又臭還長黴的他們什麼沒吃過,可江執怎麼能跟他們一樣呢。
他可是恩人,得供!
李長興靈機一動拿了一把傘來,傘撐開能擋雨,收起來自然能接點水将就着養會兒魚。
江執擺了擺手,算了算路程,笑道:“未時之前從這啟程的話,到渡河口應該還有兩個多時辰,應該……不會死的,都随你們,我不講究。”
言辭真摯。
他确實不講究,漫漫百年,最講究的日子早就過去了,剩下的隻有不得已的充饑和一個人的将就。
兄妹倆跑到河邊又發愁了,天熱車裡也是悶的,裝進去後就是溫水煮小魚,幹脆在河邊把它烤成魚幹,用包餅的油紙裝起來。
施長信索性用一張符做引子,燃起收來的枯枝,江執看得肉疼,但他也沒阻止。
烤魚的時候李長興動作自然又不容拒絕地拿走了施長信手上所有的魚,江執上手烤了一條魚之後被李長興給予了施長信同款待遇,她和李長流一人兩條熟練地烤着,江執和施長信托着下巴看,時不時動動火。
等烤完魚後,四人緊趕慢趕到河邊時,餘晖都要退場了,天黑水深不好出船,隻得在河邊歇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