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戌:“……”我就不該來。
江執熄燈後,合衣躺下,久久才入眠。
這晚,江執久違的做起了很久之前做過的一場噩夢。
那時他還在蒼梧山上。
江執從澧城逃出來的第一年,他做了場光怪陸離的噩夢,他夢到尾清池泛舟時指尖在水面劃過的輕柔,夢到燒紅的火炭擠過喉嚨時難言的窒息,夢到被倒吊在穹蒼樹上遠風而來的輕拂,夢到祭天池的那場煎熬的火,揮發着刺鼻的酒氣……
等他驚醒時已無力去擦臉上的淚水,他隻能捂着心口咬着牙一聲不吭的忍着。
原本以為脫離了澧城就不會再被那些痛苦纏身,可它總是莫名其妙地時不時攥弄江執的心。
做過的夢再次做,總讓人分不清真假,他越夢越沉,越陷越深。
隻是這一次夢裡,祭天池再次沖起炙熱的烈火時,有人拉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後退好幾步還緊握不放。
三更響,施長信被一陣寒意激醒,他發現自己嚴嚴實實的躺在床上,旁邊倒掉的那隻女鬼伸長的舌頭快要碰到江執,即便這樣他也沒醒,施長信皺眉。
女鬼發現了施長信的清醒,轉移了目标,靠近施長信時,他從看到女鬼的舌頭上七零八落的長着各式各樣的眼睛,或睜或閉,密密麻麻的擠滿舌頭。這怕是一直專吃人眼睛的惡鬼,施長信忍着惡心,迅速往眉心貼了一張驅鬼符,女鬼張着嘴,因為疼痛,害怕,凄厲長叫。
這時嘴裡的一隻眼睛“啪嗒”牽引着不明粘液掉在施長信臉旁,他僵硬了兩秒,往剛想逃跑的女鬼的身上貼了五六張符,女鬼發出尖銳慘叫,想要化作煙霧逃跑,施長信伸手擒住,殺了她。
跑不行,死了他才安心。
施長信屏着呼吸,連枕頭一塊把那眼睛扔出了窗外。
那股惡臭久久萦繞,施長信倒水擦了好幾遍臉,他回頭看向還沒醒來的江執,鄒起眉頭。
按理說這麼大的聲響,如果客棧的其他人沒醒來查看的話,不是睡死了就是膽小。但江執就睡在他身旁,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靠進,看着睡夢中也不安穩的江執,猶豫着輕輕推了推。
“江執,江執?”
沒醒。
再推。
還是沒醒。
施長信怕他是被鬼怪纏身昏迷了,不由得用了些力再推一把。
江執猛地睜眼,看向房頂的眼神茫然若失,他左右輕輕晃了下眼睛,神情恍惚像是還沒醒過來。
施長信松了口氣,倒了杯水來給他喝:“你怎麼了,叫這麼多遍才醒,做噩夢了?”
江執回過神,反應還有些遲鈍,支起身來接過水想抿一口,卻有些喝不下去。
他說:“沒有,床太硬,睡不好。”
我看是你嘴太硬,施長信無聲地想。
“叫醒我有事?”江執把水遞了回去,“你喝吧,你睡前念了這麼久,還沒喝水。”
施長信冷臉,他這樣是誰害的。
他别扭的接過水一飲而盡,然後随手一放:“鬧鬼了,這鬼醜的少見,想叫你看看。”
江執訝然,聞言四處張望:“鬼呢?”
“早跑了。”施長信湊近一看,“你的眼睛……比剛剛的女鬼還紅。”
“你睡不睡了。”江執笑推遠他,笑裡藏刀道,“你說我招鬼,我認同,所以你現在因為這個睡不着,或者不想睡,就回去睡吧。”
施長信抿嘴不再問,避開剛才的位置往床上一躺翻身對牆,說:“睡覺。”
看他轉身後,江執擡手摸了摸眼睛,是幹的。
江執側頭,沒問他枕頭去哪了,在自己的枕頭放了一張護身符後推了過去,施長信頭也不回扯過去枕,江執卷自己的衣服做枕頭重新躺下,望着天花闆發了會兒呆,又閉上雙眼抛開雜念,醞釀睡意。
明月皎如玉。
屋檐上,一隻被鬼叫吵醒的身影百無聊賴地躺在屋頂,長眉似柳下烏黑銳利的眼眸虛虛地看着夜空。
突然一陣不知來處的濃霧一瞬間卷襲了這間房,霧氣濃重到讓人難以喘息,伸手不見五指,一片迷蒙。
江執第一時間起身摸向旁邊,床鋪空空如也,隻剩他一個人。他點了一紙黃符照明,堪堪驅出半截手臂長的可視距離,他找遍整個房間,半點痕迹都沒有,也無聲響,施長信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江執急忙到兄妹倆的房間查看,一出房門四野就正常了,沒有濃霧籠罩。兄妹倆的房間也并無異常,兩人還在睡覺,小王八也趴在桌子上睡着。江執快速叩醒小王八,囑咐它看好二人,飛身追了出去。
江執走後,屋檐上的人也跟了上去,在江執點着符紙巡視房間的時候,他才就察覺異樣,施長信的失蹤與鬼怪無關,更似人為。他一心捉鬼,所以才沒發覺讓人鑽了空子,他懊惱地拍了拍腦袋。
眼看江執要走了,他怕客棧再生意外,又怕江執一個人涉險,他快速喚出一個人。
當成戌再次出現的時候,看向招魂者頓時聲淚俱下,歡天喜地道:“大人!你終于……”
還沒等他激動完,他家大人就按住他,留下一句看好屋裡的人,别讓她出事。就消失在他眼前,獨留成戌一個人看着這熟悉的客棧愣神,今夜這事弄的他雲裡霧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