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玩兒了幾天，陸離不出意外地——

生病了。

東宮。

陸離恹恹地趴在王湮肩上，額頭上還覆了張濕巾帕，瞧起來頗為可憐。昨日他的狀态本來就不大好，前半夜又吹了風，後半夜便發起了燒。他身子太弱，這些年生病的次數也多，但在生病的時候能得到照顧，還是頭一遭。

眼眶不知不覺間泛了紅，陸離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說話時的聲音還帶着鼻音：

“舅舅，你放我下來吧，抱着我很累的。”

“沒事。”

陸離趴在他肩頭，沒有再說話，王湮便抱着他走到桌前，坐了下來，道：“來，張嘴，喝藥了。”

“我可以自己來的。”

王湮挑了挑眉，“真要自己來，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啊。”

舅甥兩人對視片刻，陸離乖乖地張開了嘴巴。藥汁被咽下肚，苦澀的藥味瞬間在口腔之中漫開。眼見着陸離小臉都擰巴成什麼樣了，王湮趕緊手忙腳亂地翻着食盒，好半天兒才将蜜餞翻出來，匆匆塞了幾顆進他嘴裡，又含了點茶水漱了口，才勉強壓住那陣苦味。

陸離整個過程都未再開口說過一次話，王湮本以為他睡着了，正欲起身将他放到榻上時，卻忽然感覺到了右肩處的一片濕熱。

他動作一頓，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輕輕拍了拍陸離的背，柔聲問道：“哭什麼呢？”

陸離本來在獨自消化着情緒，被他這一問，卻是徹底破了心防，哭得幾乎快停不下來，哽咽道：“對不起，舅舅，我又生病給你添麻煩了。”

王湮輕輕撫摸着他的腦袋，輕歎一聲，語氣有些無奈：“小離，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總是怪自己。”

陸離抽噎着不說話，王湮便又将他抱緊了一些，輕輕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啊？從前龍宮裡有隻螃蟹，有一天螃蟹出去撞到了泥鳅，泥鳅就問，你是不是瞎啊？”

“你知道螃蟹怎麼回答他的嗎？”

陸離淌着眼淚回他：“不知道。”

“不知道就對了。”

王湮點點他的額頭，得意洋洋道：“因為螃蟹說的不是啊，我不是蝦，我是螃蟹。”

沉默半晌，陸離擦着眼淚悶聲回他：“舅舅，這一點也不好笑。”

王湮：“……哦。”

講完了幾個無聊的冷笑話後，陸離身上的藥效适時發作，困意漸漸襲來。王湮放他在在榻上迷迷糊糊地趴了一會兒，小孩兒便閉上雙眼進入了睡夢之中。瞧見他眼底一片烏青，王湮吐了口氣，又輕手輕腳坐回他身旁，靜靜注視着他的睡顔，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他的背。

動作輕柔又緩慢，帶着陣陣暖意。

平穩的呼吸聲不斷在耳邊響起，王湮坐了一會兒，試了試溫度，又将被捂熱的濕巾帕換下，重新沾了涼水，給陸離擦了一把臉。

就這麼反反複複地換了十幾次巾帕，快天亮的時候，體溫才終于降了下來。陸離也恰巧睡醒一覺，王湮便哄着他又将溫着的藥喂了二回。

沈瓴冷眼在旁邊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朝着他伸出了手，道：“我來吧。”

王湮搖了搖頭，“沒事，我來。”

沈瓴看着他給陸離喂藥，良久才收回懸在半空的手，垂眼若有所思。

正午。

小小的一隻團在被窩裡，精神氣瞧起來不大好，但總算沒再病得像夜裡那麼吓人。王湮松了口氣，将粥從桌上端了過來，又伸出手将他撈到懷中，道：“小離，起來吃點東西。”

陸離迷瞪着眼緩了會兒，醒了神，就靠在他懷裡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喝了有一半兒，小孩忽然停了動作，仰頭眼巴巴地看向王湮。

王湮心頭一軟，捏捏他下巴，“幹什麼呢？”

陸離又睜大眼睛看着他，糾結半晌才抿抿唇說：“舅舅，我想出去吹吹風，可以嗎？”

王湮摩挲着下巴思索半晌，點點頭道：“行，不過得多穿點。正好最近人間好像在過節，要不我直接帶你去人間看看？想去嗎？”

聽到“人間”兩個字，掩在寬大衣袍下的手指瞬間蜷縮了起來。陸離掩下眸中異樣的情緒，将口中的粥艱難地咽下後，才點點頭，聲音竭力僞裝出平淡：“好。”

*

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