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瓴聞聲,故作虛弱地應了一聲,便又擡起眼,笑眼盈盈地看向妫夬,唇角的笑容帶了挑釁。他句句話都化作刀子直直往着妫夬心窩子裡戳,妫夬氣急敗壞道:“舅舅!他裝的!”
王湮卻壓根沒聽到他在說什麼,“小夬,你自己把東西都收拾好啊!我不送你了!”
妫夬:“……”
妫夬攥緊雙拳忍了半晌,終于沒忍住,一拳打在了面前的柱子上。
他重重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将心中的怒火平息。一回過神剛想離開原地,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陸離。映入眼簾的是柔和的雪白,怒火瞬間被抛之腦後,妫夬有些驚詫。
陸離的頭發……
變白了?
不過才半個月未見,他怎會變得如此頹敗?
種種疑惑猶如雨後春筍源源不斷湧出,妫夬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上前質問。
可沈瓴的話語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在腦中回響。
也是。
他們的關系不管再怎樣修補,都不可能再恢複如初,陸離如沈瓴所說,也不會再想看到他。
但他也不想看到陸離。
就這麼算了吧。
算了。什麼前塵什麼愛恨,統統算了。
他終于強迫自己收回目光,邁開腳步走,一直走,走到兩條路的分叉口,停步。
真的就能這麼算了嗎。
這條路隻要走過去了,就是真的、徹徹底底地見不到他了。
妫夬攥着雙拳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到底是轉過頭,忍不住最後看了陸離一眼。
彼時他正坐在梨樹下,換了個側坐的姿勢,在這個角度,他能清楚看到陸離的側臉。柔軟雪白的發絲落在肩旁,手中的羽毛仍舊安靜地躺在手心。他垂眼看着那羽毛,似乎是入了神,雙眼漸漸失了焦,眸中的神采也逐漸淡去。
妫夬呼吸一滞。
忽地一陣風吹過,花瓣在空中飛舞。陸離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似是察覺到什麼,微微側過了頭。
……卻隻是伸出手,垂眼輕輕撣去了自己肩上的花瓣。
并不是看他。
妫夬吐了口氣,隻覺得喉頭一哽,似有千言萬語還未說盡。然而在回過神來後,他到底還是收回了懸在半空的腳,移開目光,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身影漸漸在視線中消失,陸離眼睫一顫,在原地僵了許久,直到顧瞎子的手輕輕放在肩上,他才收回早已變得麻木的手,閉了閉眼。
顧瞎子低頭看着他,勸道:“總有的事,需要他自己去經曆之後才懂。”
陸離緩緩睜開雙眼,輕聲道:“前輩,我們之間沒有可能了。”
顧瞎子撫摸着他的腦袋,輕歎一聲,并未繼續延續這個話題:“去好好睡一覺吧。”
陸離輕輕搖了搖頭,“我想再一個人坐會兒。”
風聲停歇。
梨花落入泥土之中,于梨樹的新生中漸漸死去。
春天到了。
共生與同生的捆綁終于結束。
陸離吐了口氣,很是疲憊地閉上雙眼,靠在樹上沉沉睡去。
向來我是我。
而今我非我。
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