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景不斷倒退,離家裡的距離越近,空氣也越發冷,心情也愈發平穩。
往些時候回來,每每抱着殘存的那麼一點希望,最終都會化為泡沫。
漸漸地,他就減少了回家的次數,甚至于不回。
而現在,他一定要去弄清他爸媽的那筆錢到底哪來的。
“哎,最近金子的價格升值了,你這金镯子可了不得喽。”
“那可不,這镯子足足有56克,戴着也沉甸甸的。”
“你可真是養出個好兒子,不像我家那混小子,隻出不進,跟個貔貅似的。”
“那你家兒子還是高管呢,可不像我家的沒個正經工作。”
樂望舒下車時聽到的就是這些話,交談的人們臉上帶着虛假的笑意,謙讓式地把自己家孩子拿出來當談資和炫耀的資本,從未想過牛皮吹破了會遭到什麼樣的反噬。
而這個反噬回落到誰身上呢,多半也是孩子,他們一定會怨恨為什麼别人家孩子可以而你不行。
真讨厭。
“媽。”
“哎,兒子,你怎麼會來也不說提前說一聲啊,我這什麼都沒準備呢。”
他觀察着自己母親臉上的神色變化,剛開始見 到她的驚恐瞬間化為驚訝,随後又帶上溫和的笑容,一點也沒有咒罵自己不給錢時的瘋癫樣子。
也是了,他們一家精神都不正常,但仍可以相親相愛地生活。
“喲,望舒回來了,都這麼大了,看起來又長高了。”
“有沒有女朋友啊,我侄女給你一般大,長得也zun,211名校畢業,要不要給你個聯系方式啊。”
這些人他都不認識,臉上所剩無幾的微笑就快蕩然無存。
那些話語像一隻隻蒼蠅圍繞在他身邊嗡嗡地叫着,令人煩躁無比。
“我不喜”
“他有對象了,我家望舒有對象了,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先帶我兒子回家了。”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讨論聲又響起來。
反正樂望舒是聽到了。
無非就是說自己童年有多麼凄慘,長大了竟然還會孝順他的父母。
看來在自己不在的時日裡,他的父母不知在誰的供養下,過得也還不錯。
三、二、一。
回家的路上,每走一步,樂望舒就在心裡計數倒計時,當那聲一落下,他們也到了她的家。
就像天空突然下了雨,毫無預兆般,樂夫人變了臉色。
“你怎麼回來了,不在外做你的主播,來這幹什麼。”
他不願多做糾纏,開門見山發問,“你們的錢哪來的。”
“呦,這是回來就問錢的事,你這是打心底裡不希望你爸媽好啊,”樂夫人開始陰陽怪氣,眼睛斜瞪着,與大街上那副和氣的樣子截然不同,“白眼狼,當初我就不該生你,長大賺錢不孝敬父母,還把自己的親弟弟害死,什麼東西,呸。”
對于這種不由分說的指責,樂望舒早已習慣,甚至日漸麻木,“我隻想知道你們的錢哪來的,隻要告訴我,我立刻就走。”
“憑什麼給你說,這是我和你媽自己掙得,憑本事換來的,為什麼跟你說,你哪來的趕緊回哪去,别在這礙眼。”
樂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冰冷帶着怒意,眼底裡藏不住的嫌惡。
“是靳羲和嗎?”
樂望舒隻是一句自言自語的低喃,沒想到被樂母聽到,臉色變得猙獰,說話的聲音也更加尖銳。
“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你那男朋友告訴你的,我就知道他怎麼可能那麼好心,原來是在這等着呢,給我們錢再告訴你,讓你回來給我們要說法,真打了好算盤。”
樂母越說越氣,五官逐漸扭曲,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
而樂望舒卻什麼都聽不見了,在自己的猜測得到證實時,他已經自動屏蔽了一切感知,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就像是墜入了無底黑洞,愧疚、自責、後悔……所有負面情緒死死纏住他,無限的下落。
像是罪惡者被衆人釘在十字架上,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一生背負着咒罵。
可他也在努力地活着了,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身上的恥辱釘被卸下,明明就要重見天日,可現實又給了他沉重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