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廷芠即使發怒,也堵不住這些民國鍵盤俠的嘴巴,隔天,這件事就被添油加醋登報了——
‘震驚:富商家寡婦偷人惹禍,結局令人唏噓。’
‘三十幾歲豪門寡婦,宴會舞廳與富商眉來眼去,慘遭京中權貴毒手,怒而反殺,背後竟是……’
‘寡婦偷人,被追求者當場逮住,争執中失手殺人。’
……
老太太将手中的報紙怒拍在紅木桌上,氣得喘息都不穩了。
劉俊岐低垂着眉眼,給她倒了一杯茶,佝着身子拍拍她的脊背給她順氣,“您可消消氣,别氣壞了身子。”
“我早看出她是個不檢點的,隻是沒想到她這麼糊塗,為了财産,竟然出去勾三搭四。”
“真是貪心不足。”
老太太沉着臉,聽着身邊的丫鬟禀告,孫廷芠在門外求見。
透過半開的窗戶,老太太疲憊地看了眼站得闆正,一臉青灰的孫廷芠,“讓他回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他。”
老太太一直是看不慣康佳雲的。嫁到孫家來之前,康家勢大,康佳雲在家裡受盡寵愛,所以脾氣很沖,平時一點也不給老太太面子,老太太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老太太本就不喜歡她在外交際花一樣的名聲,這下子對她更是厭惡。要不是老二護着她,康佳雲不知得吃老太太多少罰,後來老二去了,康家沒落,她倒是安分了不少,隻是沒想到,孫廷芠一長大,孫棠知一去,她又舊态複萌,如今還惹上了人命官司,給孫家帶來這麼大的污名。
老太太疲憊極了,一瞬間皺紋都多了好多,像是老了十幾歲,本就蒼老的臉孔,都失了幾分生氣。
在老太太看不到的角度,劉俊岐看着孫廷芠落魄的背影和老太太失了生機的臉,嘴角上揚,眼裡閃過一絲快意。
深夜,老太太在劉俊岐的攙扶下躺在了床上,隻是久久合不上眼,她神色憔悴,腦子裡浮現着大半輩子的回憶,最終眼神落到劉俊岐身上,她扯住劉俊岐的衣袖,“别走,留下陪陪我吧,我睡不着。”
她看着劉俊岐,卻像是在透過劉俊岐回憶着什麼人。
劉俊岐低垂下頭,眼底閃過惡心和恨意,“您别想多了事,早點休息,您已經好幾天沒好好睡一覺了。”
他輕聲軟語,輕輕拍了拍老太太滿是皺紋的手,“别擔心,有我呢。”
老太太歎了口氣,聲音哀傷凄慘,“我怎麼能不憂心呢。”
兒子一個個去了,孫子早産體弱,也可能是被……害沒了,人丁凋零,老都老了,身邊沒一個省心的小輩。
唯一貼心的,竟然是和對不起的故人有幾分相似的外人——這都是報應吧。
老太太歪着頭,她不願意往深了想,隻目光恍惚地望着劉俊岐的臉看。
她失神喃喃:“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可是……我終究是對不住棠知……棠知他……他是個好孩子啊。”
劉俊岐手上的動作頓住了,老太太合上眼,顫顫巍巍收回手,輕聲道:“你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你處理呢。”
劉俊岐聽話地退了出去,老太太閉着眼醞釀睡意,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間,隐約察覺屏風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她迷迷糊糊半睜開眼,神智不太清醒,看着屏風後高大的影子,驚得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是誰?裝神弄鬼做甚?”
她想打起精神,使喚丫鬟進來,說出口的話聲音卻細小,仿若夢中的呢喃。
屏風後的身影動了,他走到屏風邊上,隻露出衣袍一角,聲音沙啞地喊了一聲奶奶。
這聲音老太太是怎麼也忘不了的——是孫棠知的聲音。
她聳拉的眼皮下混濁的眼睛泛起淚光,“棠知,是你,你來看奶奶了。”
“我好恨啊,奶奶。”
老太太心頭一跳,差點沒吓暈厥過去。
老太太隻以為他是知道了自己隐瞞他死亡的真相,還不讓人查下去,内心惶恐又愧疚。
“對不起,是奶奶的錯,是奶奶對不起你。”
屏風後突然探出一張七竅流血的臉,頭頂還有幽幽的綠光,老太太吓得往後挪了挪,神志不清地說着對不起,那鬼張着血紅的唇,冷冰冰道:“奶奶,你真是瞎了眼,給我讨了個不貞不潔的老婆,我好恨呐。”
老太太出了一身的冷汗,吓得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