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燒得更旺了些,發出噼啪輕響。即便他們的位置隔得很遠,也能聞見滿室濃郁的木炭香氣。
林栩終于将自己面前的茶水喝盡,她擡起頭,臉頰因為方才在雨裡受了涼,而生了一層淡淡的绯色。
她聲音笃定地開口,方才的愠怒已然消失不見。
“你說的卻有道理。隻是,三妹已有心悅之人,我不能任由她嫁給不喜歡的人,葬送自己的幸福。這個忙,即使棘手,我也幫定了。”
窦言洵看着那雙清亮的眸子,裡面分明藏着抹也抹不去的熠熠華光。
他搓了搓手,隻一個飄到櫃台的眼神,頃刻間便有小二又捧來一壺熱騰騰的茶水。窦言洵隔着氤氲茶霧看向她,笑容逐漸變得玩味起來。
“那不知夫人又有如何計劃,可否告知為夫一二?”
計劃自然是有的。
林栩自然地接過茶碗,指尖早已适應了這種滾燙的溫度。
即便方才他毫不留情的一頓批判着實令人懊惱,但喝了熱茶之後周身漸暖,她的頭腦也逐漸開始活泛開來。
窦言洵方才所言不無道理,如果真的單憑幾句流言便想算計五皇子和霍家,未免刻意了些。
可如果從最為棘手的白氏處下手......
不過片刻思量,她便勾唇一笑,心底已然有了思量。擡眼看去,窗外驟雨已歇,天勢漸晴,又是一派晴光潋滟之景。
二人又稍歇片刻,便起身離去。窦言洵在桌上扔了幾串銅錢,足以将整間茶肆都買下來。那個老掌櫃笑容和藹,即便腰已經佝偻,步履蹒跚,卻還是親自将他們二人送了出來。
返程便又是一路疾行。雨停之後馬路暢通無阻,身下的馬兒也很高興似的跑得飛快,很快便回到窦家。
相比剛才,這一次騎行林栩已經适應了很多,自七歲之後再不敢騎馬的她,竟也久違地體會到了些迎風馳騁的樂趣。
早有竹苓守在門外,見她二人平安歸來,雖有幾分狼狽,卻也算是氣氛和睦,這才放下心來。
林栩換上一身幹淨衣衫,又接過小廚房慢炖許久的桂圓紅棗枸杞粥一小蠱,小口細細嘗了。文火慢熬的紅棗已然軟爛,添了姜絲,果然入口生津,瞬時便覺得身子暖和起來。
秦嬷嬷笑眼眯眯,“竹苓說小姐今兒個淋了雨,便想着吩咐廚房做點溫補氣血的湯補,好給小姐祛祛寒氣。”
竹苓又道,“夫人和二爺一同騎馬而歸,那會子雨又下的大,三小姐回來後便很是擔心。在别院等了您好一會兒,奴婢勸了一會,三小姐又嘗了一碗這枸杞粥才離去呢。”
林栩點點頭。秦嬷嬷總是如此貼心,别院如今除了竹苓和青茉她們幾個大丫頭,便是秦嬷嬷主管這庫房賬冊,兼之負責調教年幼的小丫頭。有她在身邊,總是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
林栩便道:
“嬷嬷伺候我久了,總是如此體貼入微,倒叫我心中感念。庫房裡堆放着不少珠寶首飾,多得是閑置不用的,我瞧着那些金子和紅寶石個頭還算大,不如便分給嬷嬷和幾個大丫頭吧。便是留着或是打成首飾頭面,都是極好看的。”
秦嬷嬷卻接連擺手,笑道,“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還要那些做什麼,多謝小姐體恤。竹苓她們都是花一樣的年紀,不如賞給她們便是了。”
眼見秦嬷嬷執意退卻,林栩便也隻得吩咐那些金銀打成首飾,又選了幾顆又大又璀璨的紅綠寶石,分發給身前伺候的人。竹苓、絨薇、青茉、弄玉皆是一人領了一份。
幾個丫頭開始還不收,但到底正是年輕的時候,看見好看的首飾便心生喜歡,便也都各個高興地收了。
得了厚禮獎賞,衆人便都喜氣洋洋。待她們一起退下後,殿内才恢複了安靜,林栩将手中的瓷碗放下,瞥了一眼站在門前的芳杏。
她一身玫色斜襟小襖,一張鵝蛋臉上不擦粉脂,隻配着一對極小的點翠銀珰。分明也是端正的模樣,卻一本正經地立在那裡。
林栩便輕輕揮手,示意芳杏走到自己身邊。
“那些珠寶首飾,你若喜歡,我便也可賞你一些。可我見你在身邊這些日子,似乎并不在意這些。”
芳杏福了一福。
“夫人的确觀察入微,奴婢确實并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見林栩雙目打量地看着她,芳杏又接着解釋道:“奴婢答應聽命于家主時,曾得到一筆不小的報酬。”
倒也算是個誠實的性子。
林栩不由得勾起唇角。想想也是,周家世代經商,早已積累下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财富。這還是隻是明面上她所知道的賬目。
從前更是有人戲言,大昱如今國祚安穩,但來日如若和敵國開戰,那麼一旦有國庫空虛的時候,隻需一個周家,便可養活十年朝廷的軍火。
都知道周家富得流油,而周惟衎卻又偏生一身謙謙君子骨,作為少東家,沒有沾染上半點商賈的精明氣質。難怪前世裡她和周惟衎傳出婚訊後,便屢屢受到一衆貴女的嫉恨和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