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于像他這種追名逐利又偏信吉兇禍福皆由上天注定之人,隻需稍加利用,便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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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宗祠前那條青石小徑蜿蜒曲折,門前兩塊遍布青苔的奇石旁,端然坐着一位白胡子老道,半截身子隐逸在雲霧中。
他便是林栩今日早已安排好的“定數”。
老道閉眼喃喃,擺弄中手中的龜甲,口中默念的,便是提前串通好的判詞。
人聲和馬蹄聲漸近,老道撫了一把胡子,看了一眼來人,随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談笑聲轉瞬便消逝在空氣中。衆人不明所以,隻見那老道搖了搖頭,低聲開口,嗓音嘶啞,卻透露着幾分超然。
“我見貴人命宮紅鸾犯白虎,恐怕五年之内——必遭血光之災。”
“大膽刁民,豈敢沖撞殿下!”
五皇子身邊的護衛當即便持刀上前,正欲将那故弄玄虛之人架開。
五皇子卻面色深沉地勒緊缰繩,憂心忡忡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老道。
“老先生,此話何意?”
老道手中擺弄着的龜甲兩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龜甲之上,那道裂痕清晰可見,老道卻神态自若,隻是再搖了搖頭,便不顧試圖阻攔他的護衛,緩緩起身離去。
那佝偻的身影很快便消逝在樹林中,身後唯獨留下一句悠悠長歎,須臾便飄散在空氣中——
“此劫無解,非死不破。”
一陣輕風拂過,吹起宗祠前高高挂起的幡布。霍家一行人皆大眼瞪着小眼,被眼前這一幕擾沒了興緻,更是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五皇子立在風中,起了褶皺的軟綢袍角微揚,他目光沉沉落在腳下的青磚地面,神情莫泛上幾分冷意。
霍齊祯原本與五皇子相談甚歡,如今站在一旁,明眼人都看得出五皇子對那番話生出幾分戒備。霍齊祯神情透着幾分猶豫,終究還是低低輕咳一聲,試探着道:
“殿下,這糊塗老道算命之言,信一分無妨,盡信卻未免糊塗。他幾句話虛實難辨,怎能當真?殿下您貴為皇子,自是尊貴無雙的命格,依我看這江湖術士不過是胡言亂語,不足為信。”
五皇子擰起眉毛,看向遠處那老道隐去的身影,面露不悅。
一直和其他女眷親密挽手走着的張氏穩步走了過來,她眉眼沉靜,眼角的細紋卻夾雜着幾分警醒。
宗祠内檀香餘煙氤氲而上,盤旋在林間,松柏随風搖曳,自成一陣簌簌聲響。良久,張氏溫聲開口,打破岑寂。
“雲遊術士所言本便是胡言亂語之嫌,殿下自有日角龍庭之相,想必定能安穩無虞——”
張氏話尚未說完,五皇子卻面露怒容,聲音壓得極低,冷笑連連:
“既是胡言亂語,又如何能如此準确,言及紅鸾星動一事?此事分明隻有你我......”
他似想起什麼,看一眼四處,那些族親如今都面露惶恐,各個低垂着頭,他這才勉強止了話頭。可内心的郁悶卻絲毫沒有消減。
非死不破,什麼叫做非死不破?
他堂堂皇家血脈,先貴妃生前唯一所出,怎麼就“此劫無解”了?
霍齊祯的勸解雖不中聽,卻尚且不至于讓他動怒,可瞧着眼前張氏那副雲淡風輕、不容置疑的口吻,卻讓他心頭更是憋悶得很。
都是這張氏,成日裡在霍家橫行霸道,奪了他那個窩囊叔父的掌家之權便罷了,還偏要橫插一腳他的婚事。
若非是她成日裡念叨着如今霍家不比從前,需尋一鐘鼎之家的姻親來振興家業,他也不至于當真便生了盡早娶妻的心思!
五皇子越想越氣,當即便翻身上馬,沖着侍衛冷聲道:
“去将那老道給我抓回來!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故弄玄虛!”
言罷,他猛扯缰繩,身下的紅棕馬嘶鳴一聲,馬蹄猛地落下,将幾片碎葉踏去,呼嘯間便橫沖直撞地沖出蜿蜒小徑。
風聲呼嘯,他的衣角在身後獵獵作響,松柏間的冷霧更是被掀開一道縫隙。
林栩幾人又閑談間喝完一盞茶,便聽得對岸冷風呼嘯,馬蹄聲得得不絕,驚起林中一片飛鳥。
她們尚還未看清發生何事,緊接着,便又是一陣疾風呼嘯,三兩道黑影緊緊跟在最初那個身影之後。看其衣着,倒像是方才跟随護駕的幾名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