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次見他還是在暗巷之中,此人聽聞自己對其的愛慕之語便匆匆離去,絲毫未見半點感動神色。
如今的窦言洵卻一掃平日裡的清閑懶散模樣,隻見一身月白色長袍本該清逸缥缈,之上卻滿是斑斑血迹,他的整個右手臂已被鮮血浸濕,還有點點猩紅綴于瑩白的衣袍上,宛若妖冶的紅玫瑰欣然綻放,更顯得觸目驚心。
那張眉目清雅的面孔,已盡失血色。
窦言洵以左手強力捂着右臂的傷口,卻仍見血液不斷自指縫間汩汩流出,将白皙的手指沾滿了可怖的血色。
滴滴點點的血漬不絕,順着他的手腕一路蜿蜒而向下低落,直至盡數湮沒在雅間内鋪着的那厚實的紫紅色八寶紋絨毯之上。
林栩被眼前情形吓得怔愣在地,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窦言洵雙眸緊鎖,明明唇邊帶着笑意,那笑卻全然不達眼底,反而眼中有彌漫不絕的狠意,緊緊迫住她的雙眸。
明明他才是強行闖入的不速之客。
林栩張開口口剛欲責問,便聽得雅間之外的急促的腳步聲複又響了起來。
窦言洵聞聲面色一緊,随即迅速地掃了一眼四周,确認過雅間内的陳設無恙,這才擡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臂,食指輕豎在唇邊,眼神笃定地望着她。
那是在示意她不要出聲。
她不禁呼吸微滞。
她的眸光輕晃,直至與面前之人四目相對。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瞧見幾分慌亂與狼狽。明明此人從前永遠都是那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鼻尖有濃厚的血腥味闖入,将她的思緒擾亂。她低頭看向他的手臂,那裡傷勢過重,自他進來後便一直血流不止,如若再不處理,這條胳膊怕是就此便廢了。
林栩憂慮再三,終于還是低下頭,從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一條幹淨的繡花帕子來。
窦言洵背抵在門闆之上,呼吸急促而壓抑。自他進來後,一直沒有解釋,也沒有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兩人間有種難捱的沉默。
見她拿着手帕意欲上前,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卻也沒有阻攔,隻是靜默地看着她。
任由面前容貌嬌美的女子将他的手臂捧起,仔細地為他包紮。
折成對角的帕子堪堪夠遮蓋住他手臂上的傷口,林栩咬着牙,才十分吃力地将那方手帕系緊。
手臂的主人亦被痛得咧起嘴角,卻不能發出聲音。蒼白的額間早有冷汗密布,那是強忍痛楚的面容,嘴唇已被咬到泛白。像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一般,他低頭看去。
卻在目光看到那塊打着節的手帕時身形一頓。
林栩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那方繡帕柔軟,其上亦已被不少血迹沾染,但完好的地方,還留有一處花樣未被血迹打濕。
那裡赫然繡着一對十分肥碩的......鴛鴦。
女紅從不是她的長處,閑暇之餘不過是繡着玩罷了。
如今情形緊急,她才拿出那塊繡帕來為他包紮,卻忘記這不過是自己初學女紅之時的傑作。
繡帕上那兩個羽毛鮮豔的小家夥全無半點鴛鴦的模樣,倒像是一對胖乎乎的其他什麼鳥兒。昔日梁四還曾以此取笑過她,打趣說這是兩隻依偎在一起的胖頭鵝。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之上......不知為何,她的臉頰蓦地便開始發燙。
餘光卻瞥到窦言洵的唇角,好似亦向上彎了彎。
他心裡也是在取笑她麼?
然而寂靜不過片刻,門外便又森森腳步聲混雜着兵器碰撞聲驟然響起,甚至越逼越近。仿佛下一刻,大批帶刀護衛便會沖進這狹小的雅間。
眼下事态卻是更為緊急了。
她下意識将衣袖握緊,心中飛快盤算一二。
窦言洵顯然受傷不輕,若有人闖入,勢必難以逃脫。而她自己又有弓箭在此處藏匿着,倘若被發現,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就在這短暫而靜默的對峙中,窦言洵忽然低聲開口,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道:
“今日之事與你無關。”
語氣平淡卻暗藏狠戾,見面前人聞言身子一動,窦言洵接着補充:
“你若想活命,就什麼都别做。”
林栩眉間微動,她心知如今自己原本的計劃被打亂,眼下能做的,唯有聽他的話,按兵不動。
兩人皆屏住呼吸,聽着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緊迫感如潮水般湧來。她心跳如鼓,頭一次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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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錦儒身着閃着光亮而厚重的盔甲,上繡親王府專屬紋樣,難得面色冷穆,身材高大而威風十足,全然沒有往日學堂中的書卷氣。
他率領着一衆護衛,将每一個包廂的門一一推開檢查。
厚重的铠甲随着步伐而發出特有的鐵器響聲,他目光如刀,望向了下一間緊閉的房門。
不過微作沉吟,他便邁步上前,一把将面前這扇雅間的門推開。
“吱呀——”
随着木門被推開,雅間内陳設盡收眼底。卻見桌椅擺設一應整潔卻不見人影,他便将雙目移向房間角落處的屏風旁。
卻見那屏風處,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将一名嬌弱女子壓在身下的絨毯之上。
那男子亦随着聲響回過頭來,正是衣襟半敞的窦言洵。
隻見他月白的袍子散亂地搭在身上,中衣的衣襟已然開到胸膛處,露出精壯的身軀。烏黑如墨的發絲高束,月白色束帶随着他回頭而飄至臉頰旁側,神色倒是一如往常的閑散,還有幾絲好事被攪擾的不悅。
而那名被他壓在身下的女子,衣衫亦是淩亂非常。模樣雖然瞧不大清楚,卻可見那白皙的側臉與裸露的脖頸處皆有一抹绯紅浮現,頗顯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