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素然倒也不惱,悠然轉過身去,又與姚素安和遠處的其餘幾人閑閑細聊。
不多時,博士便背着手走進内殿。他依舊如往常一般嚴肅,站在台上環視殿内諸生,輕咳一聲,肅然道:“今日便是芝瓊堂半年一次的擢考,我相信諸生皆已準備良久,此次擢考,還請諸位全力以赴,以供我等檢閱各位這半年來的所學成果。”
衆人皆應是。傅笙從随身攜帶的書案箱中打開早已準備的卷子,由文學掌故查驗密封無誤後,方拆封一一紛發給衆位學子。
林栩自掌故手中接過卷子,定睛一看,全是這些時日她溫習過的題目,方松了一口氣。她提起筆來,剛要在卷子首頁落下自己的名諱,便聽得“哎呀”一聲。坐于前方的姚素然向她探過身來,輕聲道,“我的狼毫筆杆折斷了,栩兒可否借我支筆一用?”
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見姚素然桌幾上那支筆杆末端斷成兩截,她一向隻備有這一支名貴的狼毫筆,如今驟然折斷,連帶着卷子空白處亦被沾染了些許墨漬。
她座位離姚素然最近,若是不幫忙,依着姚素然的性子,定會生出閑話。眼見着宋皎靈、三皇子等人的目光皆随姚素然的聲音而聚集于她二人之上,林栩不願與她糾纏,便勾起唇角,從筆架中五隻湖筆之中随意抽出一支遞給她。
“無妨,眼下情況緊急,便先用我的罷。”
姚素然深深地望了林栩及她手中的湖筆一眼,方才笑着接過。
林栩埋下頭來,認真地答寫整張卷子。傅笙所出的題目實際并不簡單,但她平日進學時極為認真,近日又刻苦溫習,行雲流水地便将前八道貼經題目默寫完成,理應是挑不出任何錯漏的。
之後便是兩道策論題。乍看之下頗顯生疏,一考孟、告二人關于“君子四瑞”之辯及個人所見;二考刑獄定責,及關乎“賞疑唯厚,罰疑唯輕”賞罰之論的策言。但細細想來,都曾在平日的進學研論和所學書目中窺知一二。
林栩微微思忖片刻,便凝神提筆。她運筆一向沉着,毫無凝滞。筆力遒勁,頗有男子之風,正寫到酣暢之時,突然聽得寂靜的學堂内有掌故嚴厲的聲音響起。
“姚素然——”
掌故面色不豫,大步走至姚素然身邊。從她手中奪過一樣東西,高聲道:“這張字條,可是你方才想要掩藏之物!”
一時間,衆人皆向姚素然望去。
隻見掌故手中高舉一張巴掌大的字條,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掌故細看了一眼,當即怒道:
“你竟敢夾帶小抄,在如此關鍵的擢考中行舞弊之事!”
姚素然被那厲聲唬了一跳,方擡起頭顫着聲音道:
“掌故先生,學生冤枉啊!”
她将手中湖筆高舉起來,面色潮紅,極力辯解:
“學生本來在認真作答,卻因為這筆乃是我臨時借到,總覺得運筆有些生疏,使不上力。這才覺得有些奇怪,便細細端倪起這筆來。沒想到隻是輕旋筆杆末端,便有此字條掉出,學生亦是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啊!”
傅笙亦被這騷亂驚動,快步從高台上走下來。他沉着臉,目光掃一眼姚素然手中握住的湖筆,将其接過,在掌心中仔細端詳。
隻見那湖筆通體筆直,選自上等的雞毛竹,峰穎精細,品質亦十分純淨,一看便知精品。
林栩坐在姚素然身後,因距離極近而瞧得分明,如今傅笙手中的筆,正是剛才自己借給姚素然的那一支!
她本就昏昏沉沉的頭愈發痛起來,她勉力擡起手撐住,方才覺得好受些。
傅笙将那支筆翻轉過來,果然見筆杆末端可以開合,隻需輕輕旋轉,便能将其分為兩截。掌故冷笑道,“這湖筆向來由雞毛竹制成,筆管子極細,如何能将整張字條塞進去?”
姚素然亦言語哀切,她不斷搖着頭,神情頗為無辜。
“學生隻是無意中發現此筆異樣,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這筆管掉落而出的字條驚詫到。這精妙機關并非學生設計,學生又如何能知啊!”
傅笙接過掌故手中的字條,隻見那密密麻麻的字條原本便有極深的折痕,他順着折痕将字條卷成極細的圓筒狀,又拿着手中的湖筆,果然見那字條恰好可以嚴絲合縫地塞回到筆管中。
掌故變了顔色,細細端詳了一番,确認這字條與筆杆無誤後,這才又問道。
“你方才一直說,這筆并非你所有。那你且告訴我,這湖筆是哪位學生的?”
姚素然回過身來,眼神哀切地看着她身後一臉震驚的林栩,伸出纖長的手指,緩緩指向她。
“回掌故先生,學生今日方一落座便發覺唯一用筆意外折斷,這才向離我最近的栩兒妹妹借了支筆。這湖筆,正是栩兒妹妹借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