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天氣相較往常十分炎熱,雖是春末,但早有菡萏盛放。漫天的開闊碧色瞬時映入眼簾,随着和煦微風輕擺蓮葉,有紅潤的鯉魚在菡萏香氣中浮水遊弋,泛起陣陣漣漪。湖岸邊亦是人頭攢動,有少男少女相伴嬉遊,互相贈着芍藥花。
姚素安早已立在船艙之外,正靠着雕花欄杆娉婷而立。見她二人走來便柔柔輕笑,順着她站立的方向看去,不遠處還有一條雕梁畫壁的遊船浮在湖水上,船身乃是由精巧雕琢的香楠木制成,隻需匆匆一瞥便知船内人身份不俗。
湖波蕩漾下,她卻莫名覺得那條船有些眼熟。
她暗中留了心,便又細細看向姚素安,隻見她面容依舊泛着病後特有的蒼白,但兩頰上的绯紅卻似比方才更為豔麗。
湖風微蕩,停在不遠處的那隻船舫亦随之微漾。有極淡的香氣随着空氣氤氲而來。那是淡淡的雪松混着冷杉的清冷味道,也是她前世最熟悉不過的香氣。
心底突然邊有鋪天蓋地的怯意席卷而來,随着船身微晃,她隻覺得雙腿也驟然失了力氣。
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見那船舫珠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冷白色手輕輕撥弄開。緊接着便是一身月白銀織金錦直綴映入眼簾,鑲以銀絲流雲紋滾邊,腰間還墜着幾塊兩短一長的墨玉圓佩。
一切都如從前那般。
那人依舊面色如玉,明明衣着華貴,周身卻總是籠着安甯如松柏的飄逸之氣。
從前她隻要看見他這幅永遠安然的神色,無論有多少脾氣都可以迅速冷靜下來。因為他從來都是她身後最溫雅最安全的存在。
如今卻連望向那雙清澈眸子的勇氣都沒有了。
姚素安聲音一如水中菡萏般柔軟,“周公子可是晚到了。”
周惟衎立在船頭,臉上浮起溫柔一笑:“姚小姐安好。”
他又看向姚素安身側的姚素然與林栩,面色依舊是如常的清潤似玉,微微向她二人颔首示意。
林栩卻站立不穩,甚至渾身的力氣都要盡失了。前世的相遇,原來不過是姚素安與他早已約好今日相見的一個巧合麼?
他早已與旁人約定好會于上巳佳節之際來九巧湖戲水,所以才會遇見她。
從前的周惟衎閉口不談姚素安,她便一直以為他二人從未相識。如今才知道甚至早在她之前,他二人便相識且如此熟稔……
原來這些種種情愫一直靜靜伏在平靜湖面之下,她那時滿眼都是幸福,将這些全然視而不見。
所謂愚蠢之人,其實不過一直都隻是自己罷了。
她心緒起伏,隻覺身子微微發抖,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神色如常的繼續站在這裡了,慌亂間,隻得匆匆轉身離去,卻猛然跌入一個壯闊的懷抱裡。
姚剬面露擔憂之色,手扶着她纖弱微顫的肩膀,低聲問:
“林小姐,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她猛然回過神來,努力想要掙脫那覆在她身上的手掌。但姚剬的手勁很大,牢牢迫在她的身上,讓她一時難以掙脫。
一旁的姚素安與周惟衎一臉期盼的說着話,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事情。姚素然亦是立在那二人身側,嘴角含笑,一襲寬大華服将林栩與姚剬的動靜遮的嚴嚴實實,便是他們的船舫内衆人想必也無法看到艙外的動靜。
林栩不斷推卻,姚剬卻驟然低下頭,灼熱的氣息撲面向她席卷而來,耳畔響起那玩世不恭的聲音:
“林小姐氣質甚是脫俗,不過對我卻總是冷淡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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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内,衆人高談闊論依舊。撥弄中阮的優伶談完一曲,柔順的發絲自耳畔傾然落下,适才的曲目悠揚婉轉,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俨然将僅剩的悶熱之氣都一掃而光了。
她正要抱起中阮起身退下時,舫内響起一道慢悠悠的聲音:
“這首采蓮回倒是清麗。與漫天蓮色也算有幾分相配。”
三皇子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中杯盞,抱着中阮的紅衣名伶身形一滞,随着那微微帶着肅氣的聲音緩緩擡起頭來,一雙眉目婉轉靈動,竟是絲毫不輸船外的嬌美蓮色。“謝殿下誇獎。”
其餘幾人暗自交換了目光,都已心知肚明。既然三皇子生了興緻,衆人自然是要避讓的。
坤柔郡主的面色愈發冷了幾分,卻也沒有說什麼,隻是目不斜視地大步走出船舫,其餘之人見狀連忙緊随其後。
才出了船艙,隻見荷塘蓮葉接天,一派初夏豔麗風景。衆人還未來得及欣賞這夏色靜美,便看見船尾傳來撲通一聲,有碩大水花濺起,緊接着便是姚素然的摻了幾分慌亂的聲音響起: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