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舫内入目皆是精緻雕刻的上品工藝,輕盈朦胧的紗幔伴風而舞,将富麗之色掩去大半,更添幾分詩意。除了芝瓊堂的衆人,還有數名婀娜貌美的婢女環立在側,艙外衆多帶刀侍衛肅穆林立,無不昭顯着船内之人的貴重身份。
不過林栩卻留意到向來與三皇子相伴而行的五皇子今日卻沒有來,同樣不見蹤影的,還有懋親王的那個寫得一手好字的外甥段錦儒。
三皇子手執白玉杯盞,漫不經心的看着艙内撥奏着中阮的優伶。趙孚姜與曹緣聊着近日沐京諸事,阮樂飄動靈逸如輕羽,曲調悠長婉轉,襯着窗外青蔥綠景,平添幾分安逸清閑。
“今日校武場可有操演?”
趙孚姜問道。他乃文臣之後,甚少關心武将之事,倒是與曹緣閑聊時方想起近日耳聞。
曹緣點點頭,“前些日子校武場新來了位武學博士,說是規矩森嚴,今日即便是節慶也将各位學子聚集起來,聽說要考武技和陣法摸底以測學生實力。”
曹緣前段時間腰傷舊疾複發,不得已從校武場退學,便在心中留下了一根刺。如今再談起武學諸事仍不免遺憾,歎了口氣道:
“可惜我自幼習武,如今卻再難上場操練,雖然心中悲戚,卻也隻能試着去接受。而且這屆武學生人才輩出,五皇子殿下自不必說,乃大昱百年奇才,有射石飲羽之能。就連半年前才入學的幾人,都個個高才,其中有位梁兄,亦是個中好手。”
趙孚姜亦頗為感慨,“自古亂世有枭雄,盛世出奇才,如今武學倒有漸盛之勢了。”他撿了兩粒下酒的花生米,似是突然想起,便又溫聲問道:“曹兄适才所言那位梁兄,可是名叫梁郢之?”
他的目光向坐在角落的林栩看來,帶了幾分征詢之意。前不久便聽人說起沐京有位遠道而來的少年郎,雄姿英發,馬術及箭藝皆是一絕,而且聽聞與朝中林右丞沾些親故,因此便生了好奇。
曹緣還未點頭,三皇子卻将手中杯盞一放,白玉盞中茶湯微晃,淡聲道:
“武場素來人才輩出,也是我大昱之幸。”
此言一出,剛才閑聊的趙、曹二人自是點頭稱是。
恰好一位身材嬌美的婢女上前為他們各自點茶。新鮮的禦貢龍鳳團茶餅完整,研磨而成的茶末顔色濃郁,随着滾水澆注輔以攪拌漸生純白湯底,輕飲一口隻覺茶香濃醇,回甘甚久。
姚素然眼露驚豔之色,嬌聲贊道:
“大龍團果真精品,這般點茶手藝也隻有三皇子身邊才有了,今兒咱們幾個倒是有幸沾口福了。”
她說話時身子前傾,伴着嬌嫩嗓音更加顯得容色嬌嫩,燦如月下芍藥。
三皇子淡淡一笑,“姚老爺子愛茶,國公府還會少了你這點龍團不成?”
姚剬之前一直面上含笑坐在皇子身側,這時才忙拱起手笑道:“殿下惜茶,自是沅芷澧蘭之尚。往後得了好茶還是得您來鑒賞,才不會失了格緻。”
向來這位國公府的姚剬都是以盛氣淩人的面孔示人,從來不将旁人放在眼裡的。如今倒是頭一次看見他這般谄媚之色,林栩不免冷笑。
一直安靜坐在旁側的坤柔郡主卻好似聽到了她的笑聲一般,側過頭向她看來。
她便迎上廖珚的目光。
隻見那雙眼眸中似有墨色沉淪,卻在窗畔落下的明亮日光中鍍上一層暖色,與從前那副生人勿近的氣質兩相中和,倒如幽蘭立于空谷之中,悠然綻放。
林栩便也回之泠然微笑。
“梁徵元是你的表兄?”
從未聽過廖珚與旁人搭話,猝不及防的問詢讓她心生詫異。
原來這位郡主隻是看似對一切漠不關心,實則衆人的講話都聽入耳中。這還是廖珚頭一次主動與她說話,卻見她面龐仍是一捧淡色,仿佛剛才開口的另有其人而已。
林栩勾起唇邊淺笑,連忙柔聲開口:“正是。表兄自幼在荷城長大,半年前才來了沐京,如今正在家中小住。”
廖珚的淡然眸色中倒有幾分贊許緩緩浮上來,“我曾偶然見過此人策馬操練,是有些功夫的。”
林栩憶起傳言中的坤柔郡主文武雙全,又是一個極為清冷高傲的性子,能得她一句贊許,更是難于登天。
梁徵元才來不過半年,卻在沐京頗有些聲譽了。想到那個平日裡愛捉弄她的表兄,她啞然而笑,一時間卻也為梁徵元的才能被人賞識而分外高興。
看來一貫冷淡的郡主倒是對武學頗有興趣。林栩心中生了幾分思忖。這也是二人第一次正式開始說話,她便想着該如何再尋些關于梁徵元的事與郡主繼續聊下去。
卻見遠處的姚素然起身朝這邊走來,笑顔明媚道:
“栩兒,我們去走走吧,外邊日頭正好呢。”
許是習慣了林栩的從不拒絕,兼之她也從不容許别人拒絕,還沒等林栩應聲便将她一把挽起來。
見二人相攜向外走出,自有侍立在側的婢女将珠簾掀開,躬身送二人走到船舫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