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裡有幾份精品旅行指南，有組織米爾頓半日遊的——絕對實惠！還有這個……啊……這是——”她頓住了，好像在思索，“這是維多利亞的餐館！”凱蒂歡叫起來，我真擔心她會吵醒旅舍裡其他客人，如果這兒真的有其他客人的話。“你可以在那裡喝到很正宗的海鮮巧達濃湯。還有三文魚和奶油湯——同樣絕頂正宗！哦！對了！還有——”

“請等一下，凱蒂。”我總算找到她喘氣的機會，連忙插話。“謝謝你的推薦，我們會考慮的。不過現在能先把房間鑰匙給我嗎，我想我們需要……呃……需要休息。”

我的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小，到最後都恨不得直接把鑰匙從凱蒂手裡奪過來。大是青年旅舍最近生意慘淡，凱蒂在得知我們并不事她所想象的流浪漢後，便表現的分外熱情。

老實說，甚至有些熱情過頭了。其實就個人而言，我還是很願意花上一些時間，聽本地人對當地特色侃侃而談，那絕對是旅途中了解風土人情最快也最好的方式。

可問題是我無比确定以及肯定凱厄斯絕沒有這種雅興和耐心。我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确認他的表情。撒旦啊，趕在悲劇發生之前，請務必讓我快點取到鑰匙，然後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呃……好的……我很抱歉。你知道，我隻是····我太激動了，太久沒有外地人到這兒來。你知道，現在是···嗯····旅遊淡季。”凱蒂似乎也意識到微妙的不友好，她腳步頓住，一貓腰鑽進櫃台，用黃繩鑰匙打開櫃台抽屜，又從裡面拿出兩把分别系着紅繩和藍繩的鑰匙，最後帶着歉意的微笑把鑰匙遞給我。

“我很感謝。”我如蒙大赦，正想轉頭就走。這個可憐的女孩絲毫不知道自己身處險境。

“等一等！”凱蒂的聲音又響起來，緊接着是急促靠近的腳步聲，我覺得凱厄斯身周彌漫出的不耐煩的氣息已經可以變成尖刀殺人了，“請等一等，瓊斯小姐，我想我忘了給你這個。”

我回頭，手裡被塞進幾個紙包。

“我們的連鎖店生産的，質量絕對過關。這是給住店客人的福利，希望你們回去之後可以向朋友推薦這裡。”凱蒂嫣然一笑，湊到我耳邊的速度快到我都來不及避開，她獨屬人類的氣息甜美而溫熱，吹拂過冰冷的耳廓帶來滾燙的錯覺，“如果不夠請緻電前台，我可以直接送到房間。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

“……”

她的聲音足夠小，可天知道吸血鬼的聽力有多好。我已經相當後悔當初為了一點小便宜而選擇這家旅館了。

“我們不是……”我想要辯解，但凱蒂暧昧的笑容已經明顯到幾乎快要掩藏不住。要知道吸血鬼的視力也不差。夠了，已經完全夠了，我咬牙切齒到幾乎要哭出來，胸腔裡那顆脆弱的心髒無法再忍受任何誤會，“謝謝……”我飛快改口，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然後奪路而逃。親愛的撒旦啊，隻要能讓我離開，怎麼樣都可以！

将手裡的紙包胡亂塞進大衣口袋，我飛快向前走去。木質樓梯發出一連扭曲的吱呀聲，凱厄斯以一種幾乎恒定的速度跟在我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腳步紋絲不亂。

幾乎是一路逃到房間門口，複寫紙面單早已被我攥成齑粉，一半飄散于空中，一半殘留于指縫。

“就是這裡？”

“嗯。”我飛快回答，頭也不擡從他手裡抓過旅行袋，又把剛才用于登記的證件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來，因為太過用力，薄薄的幾張紙差點被扯爛。

“還給你，你的護照還有駕駛證，這是入境許可單，最好今晚填完，趁我們還沒到都柏林。我在指南上了解到那裡最近對入境者審查嚴格，做好準備萬無一失。還有這個……”

我飛快往他懷裡一通狂塞，他面無表情地接着。“嗯，護照，駕駛證，還有加油卡……”

“還有你的鑰匙。”

“我的鑰匙？”他毫無波瀾的聲音終于出現些微松動。

“嗯，你的鑰匙。”怕他太久不出門弄不清人類旅館的機制，我不得不強迫自己擡起頭将那串鑰匙舉在他眼前晃了晃，“藍色繩這串是你的，紅色繩是我的，我就在你對門，有任何事你就來敲門，我晚上不休息。”

凱厄斯不說話了，他低頭看自己的鑰匙。我觑着他臉色，左思右想，小心翼翼：“還是說你想住我這間？不過這間靠近森林那一邊，夜晚不會安靜。”

他眼珠動了動，直勾勾盯住紅色繩鑰匙，“住你那間？”他慢吞吞地重複。

“是的，住我這間。”看起來大概是因為我擅自做主房間而不高興了，真是個麻煩的家夥。平常怎麼看不出來他有多熱愛大自然，喜歡小動物，“我們可以交換，你想住這邊就住這邊，反正我住哪裡都行。”

行李箱把手被用力按下的巨響吓了我一大跳。合金部件連接處發出咔嚓一聲，但願它不是斷了，孤獨星球上可沒說，附近五十英裡内哪裡有商店能買到新的行李箱。

“不用換了。”他的聲音接近嘲諷冷笑。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我在這裡真是一秒鐘都多呆不下去，夏天的空氣都因他森然的口氣變得寒冷。

“問題？”鑰匙串在他手裡晃了晃，真是地動山搖的力度。我立刻轉身，假裝正摸索着努力将鑰匙插進房門。嗯，堅硬結實，真是一扇好門。

“如果沒有，那我就先去休息了。有任何需要随時來找我，我……”鑰匙在手裡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插進鎖孔卻半天都擰不動······這到底是扇什麼破門，誰來告訴我它到底怎麼了。

“晚安，祝你……祝你做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