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神廟外圍的街道,埃蘭思考起直接請這位神賜者淨化全城的可能性。
如果光明神賜者想處理詛咒,為何遲遲無人淨化?這顯然違背了光明之人的誓言,其中定然發生了什麼。
再說,眼下這位或許是敵人,比起詛咒,很可能對淨化巫妖更有興趣。
既然如此,想必對方還沒有放棄找他。
鑒于自己存在感太低,埃蘭召喚出一圈小怪圍着自己,往神廟的方向靠近。
不到一分鐘,對方的淨化掃了過來,小怪嘩啦啦折損了一半。
紅彤彤的日頭開始西沉,在空蕩的街道灑下一天中最後的陽光。褐色鬥篷翻飛着,跑向最近的封閉區域。
穿過封閉區域的結界時,晶格亮起。從晶格的格式看,是限制有形之物進出的結界,現在已經黯淡,看來堅持不了多久。
封閉的街區内,淋漓的血迹上詛咒符号尚未消退,潑灑在道路和牆壁上,顯示着曾經發生的樁樁慘劇。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人或怪物七零八落。
與紅葉城不同的是,房中無人居住,如蘇珊所言,普通人已經被安全轉移。
醒目的亮點自正後方出現,來了!
埃蘭移動到一個行走的活屍身邊,背後的光團靠近,兩道淨化如兩柄揮出的利劍,埃蘭閃身避開。活屍被劈中,發出低啞的吼叫,抱頭跪倒在地。
傷口上的符咒如陽光下的冰霜,融化着消散了。隻是詛咒消散,身體還保持原樣,沒有火苗被引燃——是完美的淨化技能。
敵在明,他在暗,埃蘭開始放風筝。
處理完有攻擊性的活屍,天色已暗,整片區域沒了不時爆發的嘶吼聲,陷入一片寂靜。
埃蘭來到受傷的活人身邊,這些原本丢失了痛覺的活人被淨化之後,立刻陷入極端痛苦,渾身抽搐,生命力快速流失。
這個時候,偏沒有任何守護祭司在場,怎麼辦。
埃蘭從地下來到結界外,暫時甩開對方,召喚幽靈顯現。随着下石灘次數的增多,他的感知力有所增加,當隐身的幽靈從他附近經過的時候,可以被模糊的感受到。
一陣風一樣的東西在他的命令下停住,顯現出半透明的吊死鬼形象。
半長的頭發垂在前面,長長的袖子輕輕擺動,嘶啞的女聲從頭發後傳來:“大團長?是不是大團長啊?頭發擋住了,我看不清。”
叫他大團長,是傳遞消息的那一批幽靈。埃蘭吩咐她,立刻通知大祭司派治療官過來,被淨化的活人需要搶救。其他封閉區域也派人盯好,結界要到時限了。
吊死鬼幽靈接了命令,化作一陣風消失。
埃蘭溜着對方開淨化,一片區域清理地差不多,再移動到下一片區域。
二十來個封閉區域的位置他大緻都能回憶起來,畢竟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黑沉的夜晚過去,埃蘭時而躲藏時而出現,到了黎明前夕,超過一半的區域得到徹底淨化。
對方也很執着呢!居然這樣都不曾放棄。或許以後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見個面。
彎曲的巷子淨化完畢,埃蘭忍不住回頭,用普通的視力看向對方。
破舊的磚瓦屋頂上,天際線泛起的魚肚白勾勒出一個高挑的身影,那身影往前跨出一步,同時發現了他。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很困了,大量的感知和控制耗光了力量,實在堅持不住。
下次再見吧。
他鑽入地下,稀裡糊塗拐了幾個彎,就要睡過去。
沉悶的轟鳴聲在耳畔爆發,伴随着周圍劇烈的搖晃,困頓的意識不得不再堅持一下,地震了?
純淨的光芒灌進頭頂的裂縫,又是一陣爆破般的響動,大地裂開。要命的是,極度的困倦讓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别說開感知,就連維持正常的視野都做不到,靈魂之火像合攏的眼皮一樣僅剩一星半點。
響動停止,他感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拖拽着,一路拖上平整的地面。随後響起木門被踹開的聲音,他感到自己被擱置在了一張不大的椅子上。
埃蘭掙紮着把靈魂之火點起來,隐約看到了一個金發耀眼的女子,長靴短裙,腰上挂着一排袋子,單手握着兩柄細劍。
女子把他拖到這裡,花了不少力氣,呼呼喘着氣,一雙微微上揚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他,好像随時能噴出火來。
女子又給他上了幾道淨化,埃蘭沒什麼感覺,毛毛雨。
她咬着後槽牙,壓抑的怨恨從牙縫裡擠出來:“你也有今天,埃蘭,大團長。”
聽起來,這名女子對他有極大的憎恨,不是光明之人對邪惡一方的态度,倒像是有什麼私人恩怨,不然大概也不會追了他整整一個通宵。
但他确實沒見過對方,難道又是尼森那樣的,在不知不覺中得罪過的人?
她踹出一腳,椅子嘩啦一聲散了架,沉銀骨骼轟隆砸在地上。
她俯下身,金色的卷發從兩鬓垂下,明豔的赤瞳中有水光流轉。
這個巫妖真該死,看看這房間裡到處都是的血迹和詛咒,簡直罪大惡極。
她再次痛恨着說:“要不是親眼所見,誰願意相信曾經的大團長遍地散播詛咒?可惡,太可惡了。”
說着,兩柄細劍高高舉起,聲音從上方傳來:“我問你,有沒有人告訴過你,迪安德烈是怎麼死的?”
被睡意緊緊包裹的思維艱難轉動,迪安德烈,迪安。是誰帶着哭腔,說起這個快要被他淡忘,或者已經被世界遺忘的名字?
極度的疲憊讓思緒卡殼,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分團長的名字,迪安,銀葉……
他……怎麼死的?……是裁判團……
“他和你不一樣,和你們這些邪惡的渣滓不一樣!為什麼要讓他背負罪惡和罵名?”
細劍顫抖着,點點金光像潑灑出的雨點,彈射在地闆和牆壁上,鮮血被光點淨化,像被燙到一樣滋滋啦啦地沸騰着縮小。
此刻,她的眼裡一點也容不下這些肮髒的東西,恨不得讓埃蘭也消失了才好。
迪安為了救她而死的一幕還清晰地刻印在腦海中,最後的時刻,她問迪安,為什麼願意為她舍命,卻不願效忠于她。
迪安的最後一句話,他隻效忠守護神、騎士團和大團長。
愚蠢的迪安,怎麼不好好看看自家大團長是什麼樣的!
埃蘭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拼命要求自己不要在這個時候睡過去,靈魂之火掙紮着點亮,沉銀抖動着撞擊地闆,發出笃笃的聲音。
叮地一聲,兩個數字同時出現。
一個是石灘常見的黑色數字,寫着4500,另一個是紅色的,從0開始一下下往上跳,一秒跳一個。
新的規則出現了,困倦散去,意識變得清醒。
他支撐着自己緩緩起身,看清了眼前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女子。
原來是銀葉的家人朋友。銀葉出身王都大貴族,家人朋友是光明神賜者一點也不奇怪。她的母親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但在這世上,到底有人還記得他。
面對怒火,埃蘭沒有一絲憤怒和抱怨,也沒有為自己開脫。
他也很想知道迪安死前發生的事,正要準備措辭解開誤會,危險的直覺蓦地升起,在那裡,在外面。
感知如潮水蕩出,紅色的數字開始瘋狂跳動,一百一百往上加。
微弱的暗金色,速度不慢,是她的同伴,還是……
“外面的審判官是你的同伴?”埃蘭認出來人,那人身影頓住,身前凝聚出越來越緊實的一個光團。
女子聽他這麼說,神色一凜,也感知到了什麼,回頭看去。
就在她回頭的一瞬間,光團旋轉着襲來,目标不是巫妖,而是她。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手腕被埃蘭一把抓起,拖入地下,躲過了來勢洶洶的一擊。
在地下,女子無法呼吸,埃蘭迅速有了決斷,調轉方向,沖進層層結界包裹的守護神廟地下。那裡有密室,再厲害的探查法術也發現不了。
埃蘭将女子送進一間密室,她接觸到空氣後,大口呼吸。
埃蘭叮囑:“不要離開神廟,這裡很安全,有人在追殺你。”
女子聞言瞪大了眼睛,臉上神情變幻莫測。
埃蘭轉身出去,把自己埋在密室下方,紅色的數字跳到5000以上,他明白,這些數字就是他要砍的石頭,在沒有流星雨的情況下,等于他要支付的時間。
數字跳得太快,比滾雪球的高利貸還可怕,再這麼跳下去,他要什麼時候才能從石灘回來?
他立刻控制魂火熄滅,場景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