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客棧。”沈疏念了牌匾,笑道,“有品。”
“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溫濯有些恍若隔世的慨然,“這兒掌櫃祖上曾為太清宗修士所救,便拿太清宗的規訓做了牌匾。”
沈疏沒大沒小地搭溫濯的肩:“何許人也,莫不是道長自己?”
溫濯卻賣了個關子:“以後再和你講。”
紙燈籠在雨裡飄來蕩去,風一吹就抖兩下,二人提腳邁進了客棧中,身上濕漉漉的水澤往地下滴了一串痕迹。
店小二跛着椅子正打鼾,聽見門口的動靜,頓時一個哆嗦醒了,他趕緊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是兩個被淋透了的人。
他瞥了一眼沈疏手裡的傘,腹诽道:這不是有傘麼……
沈疏傾身敲了敲台面,說:“住店。”
小二瞧他們扮相便知道是仙門子弟,不過溫濯已經有百餘年未出世,哪怕這客棧從前最仰慕太清宗,這位太清宗的長老如今也是爛柯人了。
小二趕緊收拾了兩塊木牌子給他們,順口說道:“這幾日都有太清宗的雨師下來布雨,小店用水自由。”
沈疏接過牌子,在手裡颠弄了兩下。
“道長,要不要洗個澡?”
“辟谷之軀,不用清洗。”說完,溫濯扯了扯沈疏濕透的衣服,“不過你身上沾了水莽鬼的陰氣,需要在熱湯中行針除穢。”
“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幫你。”
沈疏這才發現溫濯身上的衣袍不知何時已經幹透了,果真是一點兒灰塵和水漬都不見。
“那就麻煩道長了。”
有人代勞,沈疏自然開心,高興地朝小二揮了下手。
“燒幾爐水,多謝!”
等那夥計跑上跑下提水的時候,沈疏脫了衣服在床榻上打坐,順帶把葫蘆裡邊兒那把修複的斷劍給拿了出來。
陳參果然也是個講信用的,不管他沈疏用了什麼刁技,到底還是打服了他,倆兄弟卷鋪蓋一塊兒進了斷劍裡頭。
“喂。”
烏木葫蘆晃了一下。
沈疏閉上眼,凝神感受了一下.體内的靈力流動,他身體所能貯藏的靈力本就有限,除了殘留的那縷陰氣外,很快就恢複完全了。
“喂,你這個人!”
仔細一想,自從他穿越以來,身體就比從前靈活許多,哪怕是在瘴氣彌天的赤水林,他體内的可以煉化的真氣也比從前強悍得多,換做以前,他絕對扛不住含光劍的三道天雷。
是因為古代的靈氣更豐沛嗎……
“叫什麼,沈菜還是沈瓜,你聽不聽得見啊?!”
沈疏忍無可忍,終于擡手掐訣,把一把隐透紅光的劍從葫蘆裡弄了出來,“啪”地一聲拍到了床上。
“有屁快放。”
這便是那把修複了的斷劍,身寬三指,尖泛銀芒,蜿蜒在劍身的那條赤龍尾續上龍身後顯得兇狂無比,仿佛燒着野火。
從裡頭傳來陳商的聲音:“你的意思是,隻要我跟哥哥幫你修滿了功德,下輩子轉世投胎還能當人?”
“是啊,”沈疏漫不經心答道,“前提是你二人必須把我當主子供着,随叫随到,别像那把含光劍一樣嬌氣。”
參商沉默了會兒,答道:“你、你可别騙我們哦?”
“滾回去。”沈疏仍閉着眼睛,說話有些暴躁,“喊你出來再出來。”
參商一吓,如此兇戾的一把劍居然驟然縮成了三寸,咕湧着身子滾回葫蘆去了。
感覺到葫蘆挂回了腰間,沈疏歎了口氣,表情才稍稍舒展了些。
若說心裡沒氣,那是不可能的。
穿越這事兒本就夠煩心的了,如今壽元大減,更逢亂世災年,求存難上加難,沈疏心裡不免就開始責怪自己從前的那幾位師父。
他們到底是出于什麼心态,才會覺得“穿越回古代”可以“避難”呢?
沈疏越想越煩,氣息也亂得不行,眼見打坐也靜不了心,幹脆攙起臉,開始看客棧的夥計賣力地往浴桶裡倒水。
熱水滾入浴桶中,蒸起水汽霭霭。
沈疏不多會兒就覺得膚上泛暖,煩躁的心也漸漸軟化了下去,待夥計忙活完了,趕緊一關門摸進了浴桶裡。
水面撲起小小的水花,沈疏仰頭靠到了浴桶邊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爽。
雖然燒了半條命,但這乍到的松弛感也讓他徹底确認了,自己居然真的靠精湛的演技一路從死局給自己盤活了。
沈疏看着掉了半漆的房梁,終于放松了緊繃的身體,開始慢慢思索起來。
岐州也隻有偶爾的雨天能洗一趟澡了,難怪溫濯選擇服氣辟谷,這樣一來的确省事兒得多。
方才溫濯說要來自己房裡,眼下卻沒見聲響了,莫不是嫌害臊,所以反悔了?但這人神出鬼沒的,說不準一擡頭他就……
“你在想什麼?”
“啊!”
沈疏喊了一聲,猛然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