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立刻意識到說漏嘴,趕緊改口道:“啊不對不對,呸呸呸,他殺的,他殺的都是活人!都是誤闖進來的人,不是水莽鬼!”
沈疏心中有數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行,我答應你,咱們合作,我把溫濯幹了,你打開迷瘴,放我走。”
他說到這兒,頓了頓。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溫濯下手這麼狠,你又為什麼要用瘴氣困住他?放他走不就好了?”
“不是我關的,是他自己要進來的!”人面喊道,“是他,是他說,他要找一個人,他要在這裡等那個人回來!”
“可是如今百年已過,哪有什麼人!他……他就是個瘋子!他留在這裡就是為了殺人!”
“等人?”沈疏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在此之前,是他自己不願意走出赤水林,待了整整百年?”
還沒等人面回答,沈疏隻覺得足底的刀身忽然開始顫抖不止,連帶着整個幽谷都開始晃動,還發出了聲聲陣陣的轟鳴聲,仿佛在痛苦地哀鳴。
他往後攙扶住壁面,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人面往上看去,漆黑的地面正不斷開裂,滲出一道道細窄的光線。
它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不可能,這裡距離地面有數丈之遠,怎麼可能打穿這麼厚的石壁?”
沈疏趁機踹了它一腳,說:“跟你說了,碾死螞蟻,懂不懂啊?”
下一秒,隻聽滋滋兩聲電流,面前面目猙獰的水莽鬼被一道疾閃洞穿了身軀,頃刻間被砸進了深不可見的谷底。
沈疏瞬間屏住呼吸,緊貼住了牆面。
仰頭一看,頭頂直接被那道爆炸的疾電剖開了一個大洞,山體外的光線穿透此洞滲透了進來,照開了一小隅亮光。
從光亮處,沈疏感受到了一股悍然的靈力正如洪水一般湧入。
而那些暴虐的靈流中央,溫濯正縱身躍下,他面色不大高興,逆着風衣袍翻飛,雙指凝力對準了谷底,準備再打穿一次水莽鬼。
沈疏一驚,當即喊道:“等等,道長先别動手!”
他想也沒想,一翻身踩上那把小刀,躍起身攔住了溫濯的手印。
溫濯見狀,立刻收了法力,可被這麼胡亂一拽,身形一時也沒穩住,兩個人淩空翻了個身,眼看就要雙雙墜落時,沈疏總算摸到了刀柄,溫濯也被他一把抓住腳踝,倒挂在半空。
“抱歉,道長,”沈疏一手抓着刀,一手抓着溫濯的腳踝,吃力地解釋道,“谷底可能還有活人,我怕您誤傷到,損了功德。”
溫濯垂着手,又恢複了從前的笑意,說道:“無事,多謝你救我。”
他穿的道袍都倒掀開來,把整張臉都遮了個嚴實,沈疏感覺他這模樣有點滑稽,忍不住想笑,但一想到方才如此悍然的一擊,就強行壓下了嘴角。
算了算了,苟命要緊。
兩個人在半空僵持了會兒,沈疏才悠悠張口,說道:“道長,含光劍在下邊,你能施法禦劍嗎?”
溫濯如實答道:“倒立着,不行。”
沈疏四下望了望,這壁垣近乎垂直,還光滑得要命,沒有任何落腳點。
他歎了口氣,說:
“那……要不您上來?”
溫濯沉默了片刻。
沈疏以為他這是嫌尴尬,于是想打哈哈換個主意。
剛一張口,就依稀感覺溫濯動了動身子,随後跟條小蛇似的彎折了身子,順着沈疏的身體爬了上來。
沈疏不常與人接觸,一有人碰他,他就渾身緊繃,還跟個彈簧似的能彈老遠。
但如今這個進退維谷的境地,他能彈哪兒去?
隻好憋着氣,任由溫濯慢慢調整姿勢,從腳踝抓到小腿,最後雙手環抱住了自己的腰。
可兩個人都懸在半空,溫濯還是沒辦法結印,沈疏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于是擡臂環住了溫濯的後腰,好能讓他空出雙手來結印。
道袍貼着白褂,比情人的擁抱還緊。
溫濯就貼在自己脖子的位置,輕聲念着咒訣,鼻尖有意無意地蹭過沈疏的頸線,他呼吸的聲音很輕,氣息也很輕,薄薄的水汽打在沈疏的皮膚上,反而叫人發癢。
沈疏深吸口氣,稍稍仰高了脖頸,把溫濯的腰環緊了。
希望這個時候他就不要起殺心了。沈疏想。
沈疏一邊緊張着,一邊思考方才水莽鬼的一番話語。
不論水莽鬼和溫濯之間有什麼矛盾,他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擇手段苟命。
而方才那人面不小心說漏了嘴,溫濯背後的殺孽,多半殺的都不是活人,而是殺水莽鬼一族所造成的。
既然溫濯飛升上界需要攢滿足夠的功德,他何苦還要做這樣折損功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是真的發于善心,還是說……
他并不想飛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