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沓漫比比劃劃手語,指責他怎麼去了那麼久。
她人矮矮小小的,還沒程洵也膝蓋高,比手語卻還能比出個力拔蓋世的調調。
很是憤慨。
程洵也瞥了她一眼,“說話。你又不是不會說話。”
程沓漫這才沒比了,奶聲奶氣地先哼了聲,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哦”了聲。
拉着他褲腳,慢慢繞過來。
巧克力蛋糕的盒子包裝得挺緊實,程沓漫拿手摸索着,慢慢拆。
見她自己會弄,程洵也沒理她了,看自己的微信。
徐念溪除了發過來轉賬以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雖然他有和她說,有事可以找他。
但徐念溪顯然沒有這個想法。
再見她以來,她好像每次狀态都不是很好。
要麼臉色憔悴,要麼就是在補眠。
這次更甚,她哭了。
雖然程洵也還記得高中那會兒徐念溪哭的樣子,但事實上徐念溪不是個很愛哭的性子。
因為砸到同學這事,他被連忙趕回來的馮沛藝揪着耳朵,要求他去看看被砸到的同學有沒有什麼後遺症。
所以,那段時間他都在默默地觀察徐念溪,生怕她突然有個好歹。
也就是那段時間,他對她,除了班上那個不想留在西津的女生以外,還有了别的印象。
她不怎麼愛說話,但是對人接物又很禮貌,别人問她題目,她會很耐心地給人講。
對方聽明白後,會誇她。
徐念溪會笑,嘴唇稍稍有點抿緊,視線飄忽開,被誇得有些局促,但還是會給人一個笑臉。
看着不太擅長處理别人的誇獎。
她本質卻是個很向上的人。
徐念溪每天早上六點到教室,會背英語單詞五十個,把錯題再看一遍,一天不落。
早上的西津很冷,她怕困,每次就站在走廊,小聲念叨。
她有時候站累了,會蹲下,這個時候才發現她挺瘦的,後腦勺圓圓地靠在牆壁上,嘴裡小聲念叨着單詞。
除了她以外,班上隻有班長瞿尹清有這種耐性。
所以他偶爾能看到他們倆一起在教室外,讨論錯題。
嚴岸泊看到了,還沖着程洵也擠眉弄眼,一副你看學霸也有談戀愛的暧昧樣兒。
徐念溪能說能寫的,看着沒被球砸出問題。
程洵也也就松了口氣,開始處理他欠馮沛藝錢這事。
徐念溪一說就是一千九,程洵也把自己的存錢罐都砸了,也才九百多點。
隻好求助馮沛藝,希望她借一千給自己。
馮沛藝是個有原則的性子,每周都會給程洵也固定金額的零花錢,怎麼用都随他,她不會幹預。
但一旦超過了,哪怕程洵也朝她借十塊錢,她都會盯着程洵也還。
更别說,是這次的一千了。
一千也不是個小數目,程洵也絞勁腦汁想怎麼在短時間内湊齊。
嚴岸泊也不敢借程洵也錢,他媽和馮沛藝關系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
公孫修竹啃了口包子,肉乎乎的臉看着比包子還要白胖,“你媽把你後路都堵死了,不讓借,又讓你一個月内還。咋可能,除非你能一個月内自己賺到一千塊。”
李偉豪幸災樂禍,從公孫修竹桌兜裡掏出一包辣條:“誰叫你一腳飛踢,踢到人的。話說,你踢到誰了……”
他話還沒說完,一張大黑臉突然從窗外探進來。
突如其來,又虎着臉,吓得公孫修竹噎得直錘胸口,李偉豪咳得驚天動地。
教導主任指着他倆:“你們手裡拿着什麼?說了要建立三清校園,校内不讓吃零食。你們兩個現在跟我到辦公室來。”
嚴岸泊沒被抓,壓着笑意拍沮喪的公孫修竹和李偉豪,那意思讓他們一路走好。
誰知教導主任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回頭一瞪眼:“嚴岸泊,你幾班的?誰讓你串班的?”
他臉黑得像碳似的,一瞪眼簡直像小泥人長了雙眼。
吓得嚴岸泊一溜煙趕緊跑了。
第二節課下了,公孫修竹和李偉豪才回來,一個個沮喪着臉,沒等人問,公孫修竹自己就說了:“一個人兩千字檢讨。”
李偉豪邊翻本子邊抱怨:“扯什麼三清校園,不就是怕我們買了校外的零食,不買校内的了。學校小賣部的東西賣那麼貴,一瓶礦泉水賣十塊,誰敢買啊……”
“就是,”公孫修竹贊同,“誰不知道小賣部是教導主任小姨子開的。這叫什麼,屍位葷餐……”
有點文化的李偉豪糾正:“是屍位素餐。”
公孫修竹呸了聲:“他撈油水,所以是葷餐……”
放着他們倆一個葷一個素不提。
程洵也眼睛一亮:“我知道怎麼賺錢了。”
“怎麼賺?”
兩個人好奇湊過來,就聽程洵也說了一串。
事實上,程洵也真的賺到錢了。
但沒用于還馮沛藝,而是給班上同學買零食吃,買了一個月。
“啪”一聲,程洵也回神,就看見程沓漫背着手,臉頰鼓鼓的,一副河豚樣兒。
再看巧克力蛋糕,能被撕開的地方都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唯獨中間有透明膠的部分還紋絲不動。
所以這小屁孩撕了這麼久,還沒吃到,自己把自己氣到拍桌子。
程洵也彈她腦門,“發什麼脾氣?撕不開和我說,我幫你撕。”
程沓漫捂着額頭,别過臉不肯理他。
程洵也把蛋糕拿出來,拿紙巾包好,程沓漫立馬摸索過來,這會兒也不生氣了,抓着蛋糕啃。
小丫頭長着張很可愛的圓臉,臉上肉很多,軟嘟嘟的堆在兩腮。嘴巴小小,鼻子一點點,唯獨那雙眼睛很大,睫毛長長的,眼尾往上翹,一雙貓兒眼。
就是沒什麼神,好像看不見一樣,吃蛋糕吃了一臉。
程洵也給她擦了擦,又揪她辮子問,“小鬼,你什麼時候會哭?”
程沓漫被他揪着,人吃不到蛋糕了,皺着鼻子回:“被人欺負的時候會哭。”
程洵也逗她,“呦,你還知道欺負兩個字啊,不得了了。”
他們這邊鬧,程慕池從房間出來,程沓漫聽得出來她爸的腳步聲,連忙跑過去,撞上他腿,仰頭和程慕池告狀,
“爸爸,叔叔他仗着他會認字,欺負我。”
程慕池看她一眼:“沒事,他不會認字,也照樣欺負你。”
程洵也沒空聽他們逗,起了身,“不早了,我先走了。”
程慕池送他出門:“你想好了嗎?真的要再繼續做導盲産品嗎?”
“想好了。”
程慕池止步,看着程洵也欲言又止。
程洵也拍了拍他哥肩膀,“幹嘛呢?這麼苦大仇深。”
“如果你是為了沓漫,”程慕池皺眉,“沒必要這樣的。”
程洵也聞言就笑了,“說什麼為不為的,又不是打電話。我想做就做了,沒有那麼多理由。”
他們到了門口,程洵也道:“回去吧,哥。不早了,你都一把年紀了還是早點睡。”
“臭小子,說誰一把年紀呢。”程慕池被他氣笑了,“對了,媽讓我和你說,你年齡不小了,快點找個老婆結婚。再拖就晚了……”
催婚都是些老生常談的話題了,從他畢業後馮沛藝就常有提起。
程洵也深以為然地點頭:“确實晚了,正常來說我這個年齡都應該離婚帶兩娃了。”
“……”,程慕池瞥他,“就知道你說不出什麼好話,快滾吧。我上去了。”
程慕池走後,程洵也臉上的笑意淡下來了。
冬天的夜晚總有幾分薄亮,像初晝時分。
可看向天際,幾顆不算明亮的星閃爍,才能發現是漆黑的夜晚。
“被欺負了……”程洵也收回視線,輕聲道。
才會哭啊。
-
程洵也說過可以找他幫忙。
對他而言,幫她找個工作并不是一件難事。
但是徐念溪并不想那麼做。
她依舊希望自己能在程洵也面前,有個比較好的形象。
雖然她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在很多人心中,再也不是高中時班上那個老師心中的尖子生了。
畢竟,出了社會之後,會讀書成績好算不了什麼。
但她希望,最起碼不是現在這種,攀附他,隻為自己有個更好機會的形象。
徐念溪又在Boss上投了不少簡曆,這次她沒有局限于翻譯行業,也沒局限學曆,而是隻要是工作都投了一遍。
她這樣廣撒網,倒是比之前得到了更多回複。
隻是回到一半,對方就突然不理人了。
魯惟與幫她分析:“溪溪,是不是你學曆和之前的工作經驗太高級了?你現在投的這些公司,學曆要求不高。你投他們公司,他們估計覺得去了也幹不長,于是聊到一半,他們就不理你了。”
“馬上過年了,很多公司都不招人。”
“所以,現在的情況其實有點……”
魯惟與沒有說完,但是徐念溪知道她的未盡之言。
現在有一點左右為難。
一般的公司不會招她。
好一點的工作,她找不到。
如同一個跷跷闆,不借助外力的話,總在一邊上一邊下,找不到半點中庸的可能性。
魯惟與歎了口氣:“不是有句話說,好工作像艾|滋病,隻能通過母嬰、血液和性傳播嗎?”
“有時候想想,雖然挺偏激的,但是不無道理。”
“你要不年後再找工作吧?過年後,估計會好找一點。”
這會兒是早上六七點,客廳裡王君蘭的手機依舊在放短視頻,聲音還是開得最大。她人在衛生間洗漱。
短視頻聲和水流聲交雜,刺耳極了。徐念溪想到王君蘭可能會說的冷言冷語。
搖頭,輕聲道:“不了,我還是再找找吧。”
魯惟與“嗯”了聲,“我也幫你看看,問問同學,說不定有還可以的。”
“好。”
挂了電話。
徐念溪關手機前,注意到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三日,周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時間變成一個模糊的數字。
陡然注意到,才發現已經又是一年年末。
等過年,她就成了王君蘭嘴裡的“二十六歲”了。
二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