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很稀奇的事。
整個班上,隻有他一個人請假這麼久。
班上時不時會有人說起他的名字,好奇這位仁兄幹嘛去了。
班長瞿尹清還讓徐念溪幫她同桌保管發下來的課本,以免不見。
那天午後第一節課是數學。
徐念溪數學成績一向平平,聽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等下課鈴聲一響,立馬倒頭就睡。
睡得雲裡霧裡,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說了句什麼。
“……”
她驚醒,迷蒙着眼擡頭,個很高的黑衣少年,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讓我進去。”
徐念溪還沒反應過來,跟着他的指示做。
少年腿長,兩步邁進來,坐下,随手把癟癟的書包塞進桌兜。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落在正彎腰從桌兜掏書的少年臉上。
少年有張濃墨重彩的臉,眉弓明顯,高鼻梁,側臉輪廓好看得像拿筆畫出來的。
睫毛很長,甚至連一向稀疏的下眼睫都又長又密。
陽光下,毛絨絨的,像搖曳的麥穗。
嚴岸泊從隔壁班跑過來,見他在,“你怎麼才來?”
程洵也翻開書,打了個哈欠,“剛從我哥學校回來。”
“你牛。”嚴岸泊豎大拇指,“你等會怎麼和你們班主任說?我可聽說她人挺狠的,堪稱滅絕師太。”
程洵也也愁,揉了下眉心,忽然眼睛一亮,“就說我家的狗丢了……”
嚴岸泊沒等他說完,打斷,“怎麼的,狗丢了,所以你得自己看家?然後還一看看這麼久啊。”
“……”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
被她的笑聲提醒,程洵也想起自己有個同桌,側過臉,“呦同桌,你好。我叫程洵也。”
“如你所見,是個大帥哥。”
出乎意料的,陽光下,少年是張熠熠生輝的笑臉。
全然沒有剛才的憂愁。
徐念溪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眸透亮,眼尾會有點微微的褶。
是笑痕。
哪怕這麼多年過去,徐念溪依舊認為那是她看過的最好看的笑容之一。
也記得,他和她說過的第一句話是——
“醒醒。”
“醒醒。”
兩聲疊在一起,音色很相似,隻是後者更顯成熟。
徐念溪皺了皺眉,睜開眼。
她人還沒醒透,隻感覺從斜前方鋪天蓋地的打下來一片陰影。
模糊的世界裡出現了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
“程……”
話還沒出口,被恢複意識的徐念溪咬住唇瓣,咽了回去。
她坐直身,“不好意思,我剛剛睡着了。”
程洵也坐她對面,“衣服呢。”
徐念溪把紙袋推向他,“這裡,你可以看看,應該都洗幹淨了。”
他随意翻了下紙袋,倒是沒有檢查,隻看着她:“手洗的?”
“嗯。”徐念溪點頭。
程洵也收回手,臉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人頤指氣使的,活像個大少爺,“行了。這個事就過了,你走吧。”
不論是高中,還是現在。
他永遠都是這個樣子。
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麼不好的痕迹。
徐念溪起了身,臨走前,又看了他一眼,說了句“謝謝”。
謝謝他願意簡單将這件事揭過。
又抿了抿唇,笑着說:“再見。”
徐念溪是個不樂觀的人。
她常常覺得,任何東西都是有壽命的。
喜歡的東西,某一天會突然不見;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會在留下一句不适合後便突然斷裂;每個人也終有一天,由生邁向死。
她和程洵也注定不是同路人。
所以高中畢業後,他便不記得她了。
而這次意外交集,也很快會被時間裹挾,消失不見。
茫茫人海中,他們就算會相見,也不會再相交。
-
嚴岸泊進來時,剛好看見徐念溪出去。
他邊扭頭盯着看,邊找程洵也,坐下:“哎,我怎麼好像看到了徐念溪?”
程洵也把衛衣從紙袋裡拿出來,捏着袖口揉了揉,情緒不高,頭都沒擡,“是她。”
嚴岸泊步子一頓,啧啧稱奇,“真是她啊!這麼多年沒見,她還是那麼好看。”
高中時,徐念溪就在男生心裡,挺有名氣。
她長得沒有侵略性,性格也溫和好相處,妥妥的初戀女神。
程洵也沒理他,也沒打消嚴岸泊的熱情,“你說,我追她怎麼樣?這麼多年都沒聽到她結婚的消息,指不定和你們班班長早就吹了。現在我和她男未婚女未嫁的,多合适啊……”
嚴岸泊越說越美,都覺得這是上天送來的姻緣。
程洵也擡起頭,看着嚴岸泊半秒,緩緩道:“喜歡一個人不能隻看她的外表。”
嚴岸泊連連點頭,想說,他也很注重心靈美的。
就聽程洵也接了句,“也得看看自己外表。”
嚴岸泊:“……”
程洵也穿上洗好的衛衣,直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嚴岸泊起身送他,邊送邊問,“我長得也不差啊,怎麼就不行?你是不是歧視我……”
程洵也被他絮叨得煩,紙袋拍他胸口,“徐念溪,人南大的。學習好性格好,長得又漂亮,回西津也隻是暫時的。”
他又看了眼嚴岸泊,“至于你嘛……”
程洵也“啧”了聲,那個嫌棄勁兒溢于言表。
“我怎麼了嘛,我大好青年,開了幾家火鍋店,妥妥的潛力股,”嚴岸泊不服,“哪裡像你說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似的那麼大差距。”
程洵也人沒勁兒,隻想,真有機會,還輪得上你。
他懶得和嚴岸泊說,走出去幾步,又折回來,搶他懷裡的紙袋,“袋子還我。”
“不就個破袋子嗎,”嚴岸泊道,“你還稀罕上了,盡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