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現在年紀還小,脾氣心性卻如同遲暮老人,少年老成這讓曲安如何能夠不擔憂呢?
更何況……她見過楚醒安以前明媚開朗的模樣,自然也傷心于那個善良小姑娘的離開亦或是消失。
就在兩人心思百轉之際,銀川大步跑了進來,面露欣喜之意,因為過于激動甚至還撞翻了一些擺件,曲安面帶責怪呵斥道:“怎麼回事?毛毛躁躁的,今日這是殿下的大喜之日,你一點也不知道穩重嗎?”
銀川愧疚地将地上撞到的東西快速撿了起來,然後跑到了楚醒安身邊,她的臉上微微發紅,一雙眼睛極亮:“殿下,您猜是誰來了。”
楚醒安無波無瀾,完全沒有被銀川眼中的驚喜所感染,面無表情道:“誰來了呀。”
銀川還未開口,一陣暢快輕笑就已經從外面傳進裡間,楚醒安微微皺眉,轉頭看去。
一人穿着群青色儒裙快步踏入,隻見那美婦面若銀盤,眉似新月,眸如秋水,烏發上金色流蘇晃動,越發顯得她富貴照人,雍容華貴。
楚醒安看見來人的那一瞬間愣了半晌,直到她走到面前才輕不可聞地喊了句:“姑姑。”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後唯一的女兒,文惠長公主,南陽王妃。
文惠長公主的眼神緊緊落在楚醒安的臉上,目光微紅,忽而一笑:“诶,沅沅,好久不見。”
楚醒安猛地站起身來,不可置信中又帶了點激動道:“您怎麼從漠北過來了?”
文惠長公主緊緊抓住楚醒安的手,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發現楚醒安沒胖沒瘦,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氣,繼而說道:“你今日大喜我怎麼可能不過來親眼看看,前幾月一直注意着康樂城中動靜,得知你和齊國婚事的那一刻我就快馬加鞭從漠北趕了過來,謝天謝地,我終于趕上了。”
文惠長公主伸出手摸了摸楚醒安的臉頰,目光憐愛又慈祥:“你瘦了好多,姑姑好心疼啊。”
楚醒安不知為何,眼睛中忽然滑下了一顆眼淚,在這康樂城中多年除了自己父母再無相熟之人,如今再次見到文惠長公主自然百感交集。
文惠長公主拉着她再次做到了梳妝台前,活動間察覺到文惠長公主腹部微微隆起,當即瞪大了眼睛:“姑姑?”
文惠長公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輕聲解釋道:“已經五個月了。”
那一刹那楚醒安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南陽王秦昊草莽出身,貪财好色,脫去那一身爵位華服,活脫脫就是一個市井流氓,當年文惠長公主下嫁南陽王時百般不願,可架不住太後鐵了心要拉攏漠北兵權,文惠長公主嫁去漠北以後也與南陽王相看兩厭,夫妻分居,怎麼現如今突然有了一個五個月大的胎兒。
說起來當年出清源失蹤在外,隻有文惠長公主知道其行蹤,楚清源還時常帶着她們母女倆去漠北看文惠長公主,說來幾人關系親密,後來南陽王向太後告發楚清源行蹤,楚清源才被帶回了康樂城,做了那表面光鮮萬人之上的夏國君主,實際上被太後被沈家掌控的傀儡。
文惠長公主目光有些躲閃,像是不願意談及這個孩子,楚醒安也很懂事沒有再問。
“今日我來這裡還有東西想要送給你。”文惠長公主低頭湊到楚醒安的耳邊說道:“是你娘留給你的。”
楚醒安猛地轉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文惠長公主,黑色的瞳孔中流露着驚喜還有不可置信。
文惠長公主的眼睛又活了,活像哭了一樣,對着邊上穿着利落,皮膚微黑的侍女喊道:“青蘿,将東西拿過來。”
隻見那高挑女子快步走來,手中捧了一個樓镂空雕花紅木盒,文惠長公主從她手中接過,打開一瞧,裡面是一個金簪還有一個金镯,上面隻有雕刻花紋并無任何寶石鑲嵌,做工比起楚醒安桌子上那一堆價值連城的珠寶自然稍有些遜色,略顯粗糙。
楚醒安擡頭看着文惠長公主很是不解,澄澈的眼睛中帶着急切的求知欲,她張了張嘴,聲音想一如往常般冷靜,可一開口就是藏不住的慌張與哽咽:“這是……我娘留給我的。”
文惠長公主點了點頭,她低着頭給楚醒安梳頭發,模樣悲傷說道:“你小的時候你娘說一年給你攢一件金首飾,等到出嫁了就可以當作以後的嫁妝,若是不願意嫁人想要遊尋天地這就是你的資金,可是你娘啊是個傻瓜,救了無數人收的診金少的可憐,攢來攢去就隻攢到這兩樣。”
楚醒安拿起拿兩樣金飾品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摩挲,幾乎能想象得出白荷為了攢這兩樣東西使勁全身解數的模樣。
白荷是一個老好人,一生治病救人無數,窮者皆不收診金,富者的診金也少之又少,她好似是天上派下來的神女,一生積攢功德無數,自私貪婪等世間惡臭詞彙并不能在她身上所能看見。
楚醒安眼前視線一片模糊,眼淚大顆落下掉在了金簪之上,文惠長公主也想到了早死的白荷,擦了擦眼淚繼續給楚醒安梳着頭發:“你娘不在了,我今日就當作你娘的身份送你成親。”
永日方戚戚,出行複悠悠。
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輕舟。
……
居閑始自遣,臨感忽難收。
歸來視幼女,零淚緣纓流。
這個孩子也算是自己親眼看大的,心中早已視作親女,如今康樂城就是狼虎窩,一堆豺狼虎豹尖牙利爪野心勃勃地盯着她,如此艱難困境,未來一片茫然,這讓她如何能夠不擔憂呢。
最後的鳳冠帶上,文惠長公主才緩緩将拿一根金簪還有金镯給楚醒安帶上,楚醒安站在衆人面前之時,所有人已經哭的泣不成聲。
文惠長公主精緻的臉上依然淚流滿面,她抓着楚醒安的手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流轉,像是想替早死的白荷多看看一樣。
遽然她一把将楚醒安拉在懷中,緊緊地抱住她,就像小時候抱着她一樣。
她的聲音帶着顫音,渾身不停發抖:“孩子,你答應我以後一定要保重自己,千萬不要沖動行事,世上皇權富貴縱然是人一生所求,可是身為你的長輩,我隻希望你能活下去,幸福美滿地過往這一生,孩子,你一定要答應我。”
活下去。
好好地活下去。
楚醒安淚眼模糊,三年前似乎也有一個女子讓她不好複仇,隻求她好好活下去。
是誰呢?
她隐約模糊記得是白荷,可是她為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呢?
白荷最後是怎麼樣的?她好像沒有見到白荷最後一面,可白荷鮮血滿身的模樣卻像火印一般緊緊印在她的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