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你做什麼了?馬爾科有喜歡的人了不是好消息嗎,為什麼家裡變成了這種氣氛?”
“我沒做什麼啊,”我如實答複,“我叫他走,離開我們家!”
“他有喜歡的人了,和離開我們家有什麼關系?”卡卡西不解。
他一貫聰明絕頂,我也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在這方面犯糊塗?
“那不然呢?”我反問他,“他有喜歡的人了,我讓他走,去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生活!不對嗎?”
“……”無人應答。
我的聲音或許有點太大了。
當我話畢,客廳裡瞬間沒入死寂。
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我承認我的聲音是有點大,聽起來又像是在吵架。但我沒有在和卡卡西吵架,我隻是手笨口拙,不擅長解釋。那些回憶在我腦海裡閃現,走馬燈放映數年,擡頭卻隻是須臾一瞬。那樣複雜的思緒叫我怎麼能一五一十地闡述呢?
我說不清楚啊!
卡卡西頻繁的追問隻會加劇我口不擇言的窘迫——他從前不這樣,我從前也不這樣。
我們從不像這樣歇斯底裡的對話。驟然加大的音量顯然驚到了他。
卡卡西不說了,看着我的神情處處透露着古怪。
我不知道他思索着什麼,他留給我的隻有一陣冗長的沉默。
沉默……也好。這件事本就應該沉默着直至翻篇。
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方式總是這樣成熟和平和。在這個問題上,我和馬爾科有同樣的默契——如果不約而同的沉默可以被稱為“默契”的話。
卡卡西偏不——
他很快從沉思裡脫身,然後把我從椅子上提溜到了沙發上,徑自坐到我和馬爾科中間。
“很明顯,這裡頭有一些誤會,”卡卡西告訴我們,“我大概知道它是什麼,但我還需要确認一下。鑒于你們的闡述各有保留,大小姐又表述不清……現在開始聽我說,你們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太嚴肅了。
“……”我搞不懂他想幹嘛,但這份肅然使我不得不點頭,聽從他的安排。
“嗯,好的。”對此,馬爾科也沒有異議。
“那好,”卡卡西清了清嗓,“首先,馬爾科有喜歡的人。馬爾科,是或不是?”
他看着馬爾科,馬爾科卻偏頭,不自覺地看着我。
“回答我啊——”直到卡卡西催促。
“是的。”他的答複擲地有聲。
卡卡西滿意地點頭,又轉向我:“其次,馬爾科告訴了大小姐,自己有喜歡的人——大小姐,是或不是?”
“是的。”馬爾科的确說過這樣的話,時隔不久,我清楚地記得。
卡卡西仍然點頭:“接着,馬爾科隻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但沒有說他喜歡的人具體是誰——馬爾科,是或不是?”
“呃……”他略有遲疑,目光又投向了我。
“你隻答是或不是?”卡卡西半路攔截,要他快速答複。
“是這樣。”馬爾科答。
“嗯……”卡卡西點着頭。
我還在等一個“最後”,按照規律,最後一問卡卡西應該會選擇詢問我。但卡卡西一合掌,突然宣布:“好了,那我明白了。”
“啊?”我一頭霧水,他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啊什麼,”卡卡西宣布,“這很清楚,你們之間的确有誤會!”
“誤會?”我不明白,“我們之間……有嗎?”
“有啊!”卡卡西信誓旦旦。
可我們之間能有什麼誤會啊?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卡卡西卻并不對我解釋,而是詢問起馬爾科——
“馬爾科,你們相處這麼久,你有沒有感覺到大小姐有些不對勁?”
“什麼不對勁?”
我不知道卡卡西要幹嘛,馬爾科也是一頭霧水。
“你沒有感覺嗎?”卡卡西問,“譬如說她回話總是慢半拍、多說幾句就說不清楚……明明許多細節都可以表明她思維流暢且清晰,理應非常聰明才對,但生活裡卻總是莫名的笨拙,完全是個笨蛋啊?”
“唔,那倒是有……”馬爾科飛快地瞥了我一眼,沒有否認。
“那就是了,問題就出在這裡,”卡卡西一把抓住了我,和馬爾科講,“上次我說什麼來着?千萬别讓大小姐和外人接觸,她漂亮是漂亮,但是個缺心眼——”
我被他捉住了,尚且搞不清狀況幾何?卡卡西把我順手一轉,按在了沙發上。
“你瞧——”
他一把掀開我的衣服,露出我光溜溜的後背,以及我心口位置赫然的空洞。
在馬爾科的震驚裡,我聽見卡卡西介紹着我自己——
“看見了嗎?馬爾科!大小姐沒有心!”
“心髒、心跳、脈搏……她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的心是一個空洞!”
“她是真缺心眼,物理意義的缺心眼!”
“這……”
馬爾科接不上話,愣在原地,瞠目結舌。
“你好好看看!”
卡卡西把我拎了過去——
是真的,我沒有心。
在我的心口處,沒有心髒,隻有一個貫穿的空洞。
卡卡西沒有罵我。我是缺心眼,這不是一句形容,我真是缺心眼。我沒有心,真的沒有。
這當然是一個地獄玩笑,和“鬼門關”“浴血重生”一樣,平日裡,修兵三令五申不允許我們随意說笑。它本應是我們家絕對的秘密,但現在,卡卡西神色肅穆地公布——
“你看到了嗎?馬爾科!她真的沒有心!”
“沒有心、沒有感情、也理解不了感情——她不能像我們這樣感受,你覺得不太對勁,是因為一直以來,她沒有辦法真正地領會你在說什麼。無論你說什麼,大小姐都隻能用大腦去接收。”
“她需要觀察你的表情、分析你的意圖,要非常熟悉才能勉強判斷出你具體在表達什麼——這種情況沒有辦法處理複雜社交,因為她隻能閱讀字面含義,沒有心,就無法感受到字面之外的意義。”
“畫外音她聽不懂的,”卡卡西告訴他,“馬爾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
馬爾科沒有接話。
即便卡卡西又已解釋良多,而他仍維持着僵硬的姿勢,在震撼裡大驚失色。
……
這反應再正常不過了,誰看到這種東西都難免沉默。
卡卡西歎了口氣,不再向下述說。絕對的寂靜裡,我聽見馬爾科忘記了呼吸。
他真的很溫柔……連驚天動地的震撼都僅是春風化雨、悄無聲息。
這已經足夠了。至于我沒有心,沒有感情,無法體會——這件事,我不奢望他理解,畢竟連我自己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