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整天都沒有說話。
我可以站起來了,但我還沒有徹底拿回身體的主動權。這個過程較為緩慢,一整天我都無法離開房間,馬爾科也沒有再回來過。
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在做什麼,想來沒有聽到外出的開門聲,人大抵在家,但家裡極靜,沒有一丁點人為的聲音。我無法判斷他的軌迹,過分的寂靜甚至讓我懷疑馬爾科究竟還在不在家?如果不在家,他會去哪裡?
——但我為什麼還要知道他在哪裡?
離開我們家是最好的選擇,對他有益無害。我既然已決定送他遠行,就不應該再給予他更多的關注。
過多的羁絆隻會徒增彼此的念想,非但無助于他踏上嶄新的旅途,還會使雙方深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泥潭。
羁絆從來都是一種枷鎖。從前是這樣,現在亦然。
但馬爾科是自由的鳥,他應該去更廣闊的天空翺翔。
我不能再關注他了,于他于我都有害無益。
我太疼了,許久沒這麼疼過。小腹不時有撕裂般的痛感,始終有如刀割。
我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水珠順着臉頰大顆大顆地往下滾,星星點點濺落在枕邊,我甚至分不清它究竟是額上的冷汗還是眼裡的珍珠……
——是冷汗吧?我冷不丁地想着。
珍珠未免太浪漫,而它從來都是一場戰鬥。
這是戰鬥!不能分神!
我咬着牙,盡力消除自己不合時宜的念頭。直到傍晚時分,屋裡全無光亮。
房門有被打開的動靜。修兵近期要加班,早早說過今晚不回家。我緩緩起身探出頭去,果然在客廳裡見到了多日不見的卡卡西。
“嗨~家人們~”他滿臉帶笑的推開家門。
“……”客廳裡燈開着,卻空蕩蕩的,無人應答。
“你們人呢?”他在屋子裡詢問,“馬爾科?在嗎,馬爾科?”
“啊?”馬爾科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後知後覺道,“噢,你回來了。正準備做飯,在家吃嗎?”
“在家吃。對了,大小姐呢?”
“呃……在房間,”馬爾科欲言又止。
我剛要招呼卡卡西,門一推,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了我。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我和馬爾科雙雙一愣,房間裡瞬間充斥起難以忽視的尴尬。
我們默契地保持沉默,誰也沒有說話。馬爾科轉身進了廚房。卡卡西沖進房間來捉我——
“出什麼事了?”他皺着眉,狐疑道,“氣氛怪怪的,你和馬爾科怎麼了?”
“沒怎麼。”
“沒怎麼?”他不信,“幾天不見,大小姐都學會騙人了?”
“我沒有。”
“還說沒有?”卡卡西敲我腦袋,“你不說我就去問馬爾科。”
“……”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具體的内容。對于令人感到不悅的事情,我想我們應該按照成年人的方法,默契地絕口不提,直至故事翻篇——就像剛才我和馬爾科那樣。
但卡卡西這個可惡的大反派,他偏要捅破這層窗戶紙。
“馬爾科——”他扯着嗓子叫喊,“先别做飯了,關火,過來一趟!”
卡卡西提着我命運的後脖頸,我毫無辦法,剛從鬼門關凱旋,身體疲乏無力,像棉花一樣癱軟,正方便他輕松将我從卧室提到客廳。馬爾科剛從廚房出來,我們冷不丁地又撞上一回。
“……”空氣裡再次充斥起令人窒息的尴尬。
“怎麼了,卡卡西?”而他面不改色地詢問着,仿佛無事發生。
“我有事找你,你先坐這裡。”
卡卡西安排他坐沙發,順手提來一張椅子,讓我坐到椅子上。他站在我面前,抄着手,神情嚴肅,做出一副十足的審訊姿态。
“說吧,大小姐。”
“說什麼?”
“說說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馬爾科什麼都讓着你,他不會跟你吵架——說說吧,怎麼回事,你單方面欺負人是不是?”
“……”
我沒有,我不是,卡卡西怎麼亂說啊?
幾句話問得我啞口無言。正是辯駁時,嘴又笨拙得說不上話來。我空張開嘴,看看卡卡西,又看看馬爾科——
“别看他,”卡卡西擋住我的視線,“快交代,怎麼回事,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我堅持着,我們之間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生。
卡卡西不信,從房間裡找來了一張“真話卡”——那是我們一起制作的“魔法卡片”。
我和卡卡西之間沒有默契,以防誤解,我們約定,不可以對卡片隐瞞或者撒謊。
“說吧,大小姐。”
現在他抄着手,杵在我面前,一定要聽我闡述。
我隻好說了,我不可以對卡片有所隐瞞。
“……沒什麼。”
我堅持認為我們之間沒有發生大事。我隻是想幫馬爾科隐瞞一個秘密,如今無法隐瞞,我也隻能和盤托出——
“他有喜歡的人了。”
“哈?”卡卡西挑着眉,看着我,又看了看馬爾科。
他那神色瞬息萬變。
我拿不定他的想法。馬爾科有喜歡的人了——這本應該是一個秘密,但卡卡西怎麼毫不驚訝的樣子?
他不問馬爾科,反而問我:“你怎麼知道他有喜歡的人?”
“……”馬爾科就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我下意識地看向他。
卡卡西眉頭一挑,轉向了馬爾科:“你自己說的?”
“啊……嗯。”他遲疑着點頭。
“你怎麼說的?”
“這個……”他欲言又止,目光穿過卡卡西,遙遙看向了椅子上的我。
卡卡西的問題太多了。這張卡片是我和卡卡西的約定,隻對我有效。
我搶走了卡片,不要他再為難馬爾科。我也是當事人,我來說——無論他要知道什麼都可以,我都會如實闡述。
“……情人節那天,有女孩子對馬爾科表白,他拒絕了。我提醒他,他有得到愛情的可能,所以遇到可愛的女孩子要留心。但他說可愛的女孩子他已經認識了,而且也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至于什麼“他喜歡的人特别好”“他真的很喜歡,甚至于想一起生活”……
我全都可以坦白。唯獨馬爾科喜歡的人究竟是誰——那是他的心事,如果他自己不說,我仍然要為他保密。
“……就是這樣。”
我的闡述結束了。而卡卡西滿臉疑惑。
“就這些?”他狐疑的目光不斷遊走在我和馬爾科之間,“是這樣的嗎,馬爾科?你就這樣跟她說的?”
“唔……嗯,是這樣。”馬爾科沒有否認。
事實正是如此,一如我的闡述。家裡的氣氛固然很僵持,但我們之間的确無事發生。
卡卡西不以為然,擰着眉,問完馬爾科,又開始盤問起我——
“那然後呢?”
“什麼然後?”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