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愛麗絲就站在那,背對着他,用一塊不知道從哪撿的棍子去抽打沒過腰的硫華菊。
“愛麗絲,你怎麼了?”
她在生氣,裡德爾肯定。
“Nothing。”愛麗絲的聲音悶悶的,手上的動作慢了起來,但依舊在抽打,被打落的花瓣掉在鞋面上,更多的則是掉在地上被踩進泥裡。
愛麗絲不開心的時候聲音會降八度,裡德爾換了一個口吻。
“Is there anything I can do to cheer you up?(我能做點什麼讓你不生氣嗎)”
“ No,Forget it。(不能,别白費力氣了)”音量陡然拔高。
“你……”裡德爾還想說些什麼,但在看到她的眼睛的時候頓住了。
“别他媽的管我了,好不好!你,你能做些什麼呢?什麼都做不到,我現在連漢字都快忘了怎麼寫了。該死的遺忘,去他媽的時間……”愛麗絲丢掉了手裡有棍子,有些歇斯底裡,手指無意識地撕扯着頭發。
罵着罵着,她突然停住了,看着裡德爾的眼睛,呆呆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一手的冰涼。
裡德爾見過很多人哭,有時是孤兒院裡那些弱勢小孩争奪食物的無助,有時是科爾夫人為金錢擔憂的愁緒,有時是前幾個領養家庭對孩子的渴望。
但他都不會在意,他看得出來那些人哭泣的原因,知道他們内心深處的貪婪與欲望,那些關于食物與生存、金錢與名聲、親情與未來的欲壑難填,使得人成為一個空洞的器皿,卑微地用眼淚來填滿和宣洩。
但愛麗絲很少哭,至少在他記憶的圖式中,這位年輕的寡婦似乎已經成為一個無所不能的符号。
财富,知識,甚至是魔法。
大概10歲的時候裡德爾就發現了愛麗絲使用魔法的隐秘痕迹。那一刻,巨大的喜悅擁抱了他,他想也許他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就連姓氏都是一樣的。
他天生就應該從愛麗絲·裡德爾的子宮裡爬出來,而不是梅洛普這個平庸的女人。
裡德爾不止一次地臆想過。
眼淚控制不住地下落,愛麗絲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她被自己手上的水吓到了,惱羞成怒地給自己下了一個隐形咒。
哭泣的女孩消失了,他看不到愛麗絲的臉,隻能通過聲音猜測。裡德爾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耳朵上,于是他聽到了滿滿的委屈和絕望,聽到牙齒的顫音,研磨下唇從喉腔裡發出的嗚咽聲。這是他第一次那麼認真地聽一個人哭。
像是站在巨大的湖邊,細細的霧水糾連不斷地拉扯着他。
那尊層層黑色喪紗下的雕像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