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樂見她有些年紀了,穿戴不凡,心想她必是上回謝音徵說過、也是剛才丫環口裡提到的那位封嬷嬷,忙起身。
謝音徵的臉先是變得雪白,跟着一下子漲得通紅,“我剛才回過老太太,說我坐得身上乏了,要出來走一走,她也沒有不許我,嬷嬷不用這麼着急來催。”
“那夫人來下人房間做什麼?我陪夫人走走。”婆子伸出手,作勢去扶謝音徵。
“封嬷嬷!”謝音徵喊了一句,咬住下嘴唇,“我這裡有客人說話,你先出去罷。”
“今天不是會客日子,哪來的客人?怕是來求情的吧。”封嬷嬷斜瞟了柳樂幾眼,“真有冤屈自然敢往衙門去投狀子,何必來家裡說。誰不知夫人心軟,不論好歹且都答應下,人家拿住夫人的話,出門隻說是老爺的令,搞不好,帶累老爺一世的清名。”
柳樂便知剛才的話都被她偷聽了去,可也看出這位嬷嬷在黃家地位非同一般,且也不敢拿出銀子來買她,何況那一點碎銀子,人家未必瞧得上,隻得忍下氣,笑言道:“嬷嬷别多心,我确實家裡有點兒事,與你們夫人抱怨了幾句,隻是說說閑話的意思,出門後自然一字不敢亂提。我本也不是要今日來的,碰巧走來這邊,卻忘了日子,就進來了。如若黃大人見怪,還望嬷嬷替我周全,乞大人見諒。”
“我看你像是個爽直人,不是來跟我們夫人裝綿羊。”封嬷嬷臉上也推出笑,可是話語并沒變得更客氣,“自老爺坐上這個位子,上門讨情的太多了,我們老爺是直來直往的人,任什麼富人貴人、當路權要,随你天大的分上,來求通融一概無用,老爺隻秉公辦事。有些人倒好,主意便打到了我們夫人頭上。
“先前鬧出了一兩樁事,惹來好大的麻煩,這才防得森嚴了,不許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上門。不可不防啊,多少雙眼睛盯着老爺呢,你們一場閑話,要被有心人聽見,又做了誣蔑老爺的口實,你是不曉得這裡頭的利害。”
“嬷嬷不要小題大做危言聳聽,”謝音徵面露愠色,“這位是我多年的好友了,想念不過,邀她來叙叙話,扯那些沒相幹的做什麼?”
封嬷嬷哼笑一聲:“别說長年累月的朋友,哪怕是從小一處長大了的親戚,也是各家人管好各家事。老爺那個親親的兄弟,在外頭吃喝嫖賭地胡來,老爺允他上門麼?不是照樣和他斷了關系?”
謝音徵渾身發抖,喊道:“這是我的朋友,如何與閑人無賴作比?”
柳樂不是頭一回受言語之辱,以為早把心腸煉得刀槍不入了,此番還是氣得面色發白,她不願謝音徵為難,急忙說:“嬷嬷說得不錯,咱們雖是無心之言,隻怕那些小人聽見了,難免要故意曲解,拿去做個罵人的把柄,還是少說為是。天已不早,我該回去了。今天見到謝姐姐,能訴訴心事,這心事便已消了一半,姐姐别再為我挂慮,自己也要多保重。”最後一句,她是真心地說出來。
謝音徵點點頭:“我送送你。”說罷,出了屋子,帶頭向後門走去,柳樂跟上她,封嬷嬷也跟了出來,一路陪在旁邊。
一面走着,謝音徵對柳樂說:“你放心回去吧,衙門一定能公正辦事,我若幹預,怕反而把事情弄壞了。”
快到門口時,柳樂停住腳,“謝姐姐請留步,不勞遠送。”
她又向封嬷嬷笑一笑,剛轉身,謝音徵突然跨前幾步,靠近她,小聲地、飛快地說:“我剛說的那個人是晉王爺。我不能寫信了,你自己去找他吧。——别提我。”
然後,她扶門站定,笑道:“今日未能盡情交談,實在對不住,妹妹空了一定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