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樂打量一眼房間:屋子很小,沒擺多少東西,桌椅已占去一半,另半邊是一張窄床,看來可能就是剛才那丫環的屋子。柳樂正思忖此來給謝音徵添了許多不便,就見謝音徵本人邁着十分輕捷的步子走進屋。她向身後飛快看一看,半掩了門,“柳妹妹。”她招呼柳樂,解釋說,“我婆母在前頭坐着,來了客人都要問的,她老人家話多,我恐怕你有急事,就不讓你往前頭去了。”
謝音徵滿面顯出羞愧之色,柳樂隻作沒有注意。她自己本來也非常焦急,于是顧不得多客套,直接說明來意:“姐姐不用客氣,咱們都不是愛講虛禮的人。我确實是有急事才來打擾姐姐,是為家夫的事。
“姐姐可能聽說過,家夫計正辰任工部員外郎一職,今年二月初奉命往河南荥陽去督建水壩,七月末回京,剛進城便被關押了,至今我還沒有見到他一面,也不知他究竟所犯何事。官府衙門隻說水壩牽涉私采鐵礦等事,家夫參與其中,其餘一概不告知我們。又封了家宅搜查贓物,已有一個多月,前兩日剛從花園裡挖出一萬兩現銀,要把這個認作受賄物證。
“但這些銀子決非家夫所收。我……我懷疑是有人着意陷害,希望官府能夠詳察,可是從一開始衙門便一味敷衍我們,很多事情都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難怪你着急。”謝音徵抓住柳樂的手,同情地望着她,“你還沒有見到你丈夫?”
“沒有,他們不許,說怕有同黨通了消息,而且連家夫的兄長也被關了,我公公因此事氣得病了,這才例許在家調治,不然也要收在監牢。”
“這實在太不合道理。”謝音徵蹙起眉,想了一會兒,“這事我确實聽到過,但所知不詳細。既然那一萬兩銀子是後面才找到的,且來處還存疑,那先前是何人狀告計大人,又是憑何證據呢?”
柳樂悲憤道:“至今還不知證物何在,我不服氣亦在此處。整件事連我們也都是朦朦胧胧,我把我所知的告訴姐姐:家夫在工部一向研究水利工程等事,他繪有一套水壩圖,為此得了這件在黃河上建壩的差事。
“家夫向我說過,水壩建造工程浩大,先前準備了很久,各項事宜皆有專人負責,大都是當地官員;而家夫的差事是交代他們按照圖紙建造,家夫說他在那邊一人不認識,所以臨去前還有些忐忑,怕不好交道,耽延公事。不過從寄回的家書看,似乎并未遇到頭疼難辦之事。
“工程首期必要的事結束後,家夫便歸京了,派去接替他的是工部的王大人。家夫離開後,王大人發現工程用料不足,找出幾個擔幹系的人,他們卻咬定是家夫知情并授意的,因此,後續又有私采鐵礦私通外邦等罪名也都落在了家夫頭上——不說其它,單隻工程材料一事,查證不難,隻要把圖紙、用料清單一一比列,計算出來若是對不上,又有家夫押字,便不是撰造,可算是由他授意。豈能沒有真憑實據,隻靠嘴說?
“如今且不明是否查訪得實,隻知道先是把家夫下在大理寺監牢,等待人證到齊當堂對質,最近聽說相關人已從荥陽押解到京,家夫被轉到刑部監牢關押,要由刑部審訊。隻要能公道審案,不管哪裡審都行,可是偏偏這時候又冒出了一萬兩銀子,我認為是有人故意趁審案之先栽贓,意圖混淆視聽,幹擾審訊。而官府又始終是支支吾吾,我怕中間有不公道處,我想,黃大人或許……”
謝音徵一邊聽,一邊思索,突然間臉色一變,打斷道:“你覺得其中有冤情,要向黃……要向家夫申訴?”
柳樂說:“案件未結,我也不好說有沒有冤,隻是怕等到判出結果再申訴就太晚了,況我們不懂官府行事規則,現在全無一個頭緒,我想黃大人在都察院,或許知道此案,因此冒昧來求告。”
謝音徵黯然搖了搖頭:“家夫的公事從不向我說,他也不願我過問,這件案子在都察院是不是分給他管我都不清楚。其實我在家裡,并說不上話,不過即使我去,或者任何人請求他,恐怕都沒用。家夫眼裡是不認得人的,他隻按自己的想法做事。”
她說着,看見柳樂神情,忙又道:“我試一試,我先問問他,要他知曉此事。若是在别人那兒辦,請他和人家說一句,若就在他手上,他是會秉公處理的,要他多多留心一下總不為錯。我想這樣多少也有些用吧。”
柳樂本已失望,聽見這話卻是意外之想,感激萬分地說:“隻要黃大人從旁問一句,他們知道,必不敢亂做手腳,這便是幫了大忙了。”
“你先别太——你先别太着急,等家夫回來,我看他心緒好時對他講。不過,萬一他不聽,還得另想個辦法……”謝音徵凝眸沉思,忽地站起身,眼睛閃閃發亮,“我知道有個人,應該能幫上忙。”她頓了下,頰上現出一團激動的紅暈,“你大概不識得他,這樣,我這就寫一封信,你帶去給他。”
話剛說到這裡,一位婆子推門進來,嗓音洪亮地說:“夫人怎麼來這裡了?快回去吧,等下老太太問起來,我沒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