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的日子,陳輾李希予曹栎三人一道,将嶺北餘下十州該清算的清算完,将當地官府或玩忽職守、或貪贓枉法之罪記錄在冊,他們也做完了職責之内所有事務,屆時歸京複命。
李希胤稍早于他們,自行回京,不知又閑遊至何處。
幾日後,領旨去往西北的三人原模原樣歸來。
曹氏相當有心,于京城大擺陣仗,備車接曹大公子回府,惹得不少百姓圍觀。
京城少有狂風,縱是深冬,依舊曦光和煦。曹栎着一身織錦紫金絲圓領袍,緩緩登上馬車。
挑簾落座前,他往四周望去,李家主和陳将軍早就在人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走得可真着急。
各有事務在身,他也不在京城多做停留,彎腰落座,簾栊閉合,隐去方才紫金絲之流光溢彩。
乘馬車雖要耗費多些功夫,一路而來,卻盡顯曹氏之豪奢,帷幔飄搖,其上仿若繡有曹氏一族之豐功偉績,叫沿途百姓莫忘了如今是誰守京城、又定西北。
馬車颠簸許久,終于抵達曹府。
前來迎接大公子的人不少,其中不乏些新面孔。
不過曹栎剛下馬車,望見的還是二公子曹越——那張在人群中極為突出、怨氣重重的臭臉。
這家夥整日沒個正事,眼下,不知又是誰不幸惹到這個祖宗。
曹栎同衆長老、父親行禮問好後,留了個眼神給二公子。
曹越像是被逼着來門口站哨,見該回來的人也到了,他便一提衣擺,腳一踢,憋着氣轉身就走,自側門回府。
“欲仁,正好,今日向你介紹下,小時候在我們曹氏住過一段時間的表親……”
見曹栎視線從曹越身上收回,曹家主從身後推來一人:“是你和相允的表弟,蘇杞,我們給他取了個不錯的字,叫‘品沂’,今後也是我們曹氏的一員了。你這個做兄長的回來正好有空教教他。”
表弟?
上下打量眼前這少年,是和曹越差不多年紀,估計小不了一兩歲。
曹栎大概明白曹越這家夥在氣啥了,估計自打蘇杞被接回曹府,曹越愈發不能接受自己是廢物的事實,才在今日賞衆人一個“好臉色”。
曹栎和顔道:“品沂今年十五歲?”
“表兄好。”蘇杞低着眉,還是少年單薄模樣,不敢擡頭看眼前高出自己一頭的大公子。
蘇杞所在的蘇氏确實貧寒些,于一衆中小世家而言都可算末流。
曹家主的堂妹十多年前傾慕蘇氏一公子,不顧曹氏反對,抛下身後萬貫财寶,隻求與君相守。可惜她命數不夠,留有一子不久,就随夫君腳步撒手人寰。
曹氏或許是好心,待這有着曹氏一族血脈的苦命孩子長大些,就把他接回來……
…
“放他個屁的好心!”
錦帆苑内,曹越怒摔手邊銀雕,給寶物磕去一角!
邊上胖瘦兩家仆看着,跪在地上不敢反應,生怕主子的怒火波及他二人。
他們幾乎沒見過二公子發這麼大火,心中實在不明白,終日吊兒郎當的二公子為何對此事反應如此劇烈。
“曹相允,寶物不要可以擱我屋裡頭。”
曹栎久未光臨曹二公子的小院,今日前來,可真是破天荒之事。
他從院外而來,經過那銀雕時,還特意一瞥它倒在地上的無辜模樣,輕歎一口氣,一身清逸之姿,坐于曹越對面。
“哼哼,見過世面回來是不一樣。”曹越賞他一句誇贊,扶着腦袋繼續怄氣。
曹栎:“不然習點武?就不會被比下去了。”
“我習個……”曹越又準備口吐芬芳,忽見眼前曹栎難得人模人樣,還是咽回去,“交給你了曹欲仁,壓他一頭。”
曹栎擺手道:“我和人家小孩較什麼勁?”
曹越怒道:“我在跟你說正事!關外不太平,你也平安回來了。怎麼一回曹府,就兩眼一抹黑成瞎子了?”
曹栎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依舊對曹越所言“不以為意”,他看着眼前跳腳的曹二公子,語重心長道:“相允,莫要有礙兄弟和睦……”
“……”曹越狠狠白了他一眼,越想越頭疼,一擺衣袖,道,“曹欲仁,過幾日府裡要承辦什麼慶功宴,什麼牛鬼蛇神都來,你去應付吧。”
說罷,就請一旁的兩個家仆閉門謝客,不許擾他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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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曹栎出了錦帆苑,轉頭又要回曹家主那兒。
時隔近兩月,再次踏入舟濟堂,還是六大長老圍坐一圈、曹家主站定其中的模樣。
“如今凱旋而歸,父親與長老們都替你感到高興。”曹家主笑着,走于台中家主椅坐下,“本來剛回來,應該讓你好生歇息。但伯公叔公們實在惦念你,還聽聞你在嶺北十一州,替曹氏辦妥了好些事,這才叫你再來一趟。”
“欲仁明白。”曹栎和顔應道。
大長老挽着袖子,一臉慈祥地向他伸出手:“走近些,讓伯公瞧瞧。”
聞言,曹栎上前。
大長老看他在外風吹日曬兩月,也不見臉上風霜痕迹,感歎道:“大公子果真有我曹氏子弟之勢……”
說着,又将視線緩緩下移至蹀躞間,擡手道:“這落珠劍,可是當年我們替你尋來的尚好寶劍,殺敵骁勇,盛氣淩人。多年未再見其鋒芒,拿來讓伯公瞧瞧吧。”
曹栎躬身低頭,雙手奉上。
長劍交于大長老之手,他拔劍出鞘半分——看劍脊處刻紋依舊,并無異樣,陳年磨痕也在,這柄劍未被動過手腳,遂“锵”一聲,瞬而合上寶劍。
“人平安回來就好,那現在就由陸舟主持吧。”長老慈眉善目挂于面上,十分和藹地對着曹家主道。
曹家主問詢的,多為陳輾帶頭所為之公務,并無什麼好隐瞞的,曹栎便如流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