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攬起李希胤的一瞬,身子竟也跟着向下一沉,險些摔于沙土上。
“……曹欲仁。”
猝爾,他身後有人輕喚一聲。
曹栎回首望去,見李希胤舉着燭台,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身後。
而他懷中的那具死屍,已然化為一道幻影,消逝得無影無蹤。
“你方才所見,隻是你心中最想見的幻境。”李希胤身着殷紅婚服而來,發間珠翠輕搖,看着他語氣加重問道,“你方才……看見什麼了?”
不同于那些散發着詭氣的幽冥鬼火,燭台上燃着明黃色火光,夾在二人間。
生出些許暖意的同時,二人相距撲朔迷離。
也讓曹栎臉上的兩行淚痕無處遁形。
李希胤擡眸,候着對方回應。
“亭序……”曹栎此刻連呼吸都變得顫抖,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隻知道望見這恍然一幕時,好似望見更多他不曾記得的畫面。
他手上還留着觸碰那具屍身時的冰涼,隻覺得眼前一幕,甚而那燭火閃動…都是不真實的。
他緩緩俯身,有些無法自控地貼近李希胤,想去試探眼前人的氣息。
卻在與那紅唇差之毫厘之時,李希胤輕輕别開腦袋。
“我問你,方才看見什麼了。”李希胤眸色深沉道。
“是你……”
不及曹栎說完,二人周圍的白骨紛紛如回魂一般,止不住低吟起來……
“我們是枉死的……我們是枉死的……”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這些鬼族人!”
“又是幻境……”曹栎蹙眉,正欲揮劍劈了這些開始發狂的屍骨。
卻被李希胤拉住:“等等。”
果不其然,白骨們循聲看來,察覺到了紅衣新娘的存在。
他們紛紛笑道:“真好……有人來救她了。”
而後,周遭白骨再不妄動,隻是悄然藏于鬼火中,靜靜注視着明光中的二人。
“那便無須對他們動手了。”李希胤垂眸,輕輕壓下曹栎執劍的手。
曹栎回神後,這才問道:“亭序,那兩個匪徒沒把你怎麼樣吧。”
李希胤輕輕一挑眉,答道:“我無事。隻是我沒想到匪徒的貪欲,足以将他們自己困死,自取滅亡。”
曹栎:“那便好……”
李希胤的語氣似是責備:“曹欲仁,你為何尾随我?”
曹栎忙辯解道:“昨日是我言語有失,亭序,我尋了你一日……”
李希胤緘默,似是不信。
曹栎:“亭序,你可否告訴我,如何知曉自己眼下…不是在幻境裡。”
李希胤冷聲道:“死透了就知道了。”
瞬而,又一刀光閃現,自頂上洞穴口躍入深坑中!
一刀旁落,擊起塵土飛揚!
來人見這些白骨回了魂,忙舉刀準備劈得他們灰飛煙滅。
——“尹召,住手。”
曹栎出言制止道。
“大……大公子。”這個蒙面人急忙收刀,慌裡慌張朝曹栎一跪。
曹栎下意識咬牙道:“起身。”
尹召蒙着面,急忙站起,卻見曹栎和李希胤相安無事地在一起,有些詫異。
李希胤看着曹栎,不由挑起另一邊眉:“這是?”
曹栎:“手下。”
尹召擡眼,略有隐憂道:“二位公子,早些回城吧……白骨因鬼火回魂,若是久留,恐生出其他災禍……”
李希胤:“那便走吧。”
-
離開洞穴,荒原上狂風依舊。
吹拂得婚服衣袖獵獵作響。
三人一并走着,曹栎沉聲,将此行餘下事務轉述一遍:“眼下以施氏殺雞儆猴,将疏州城事務收尾。這兩日再随李家主将嶺北餘下十州清算完……西北事畢,我們也該回京複命了。”
李希胤靜默聽着。
曹栎語氣關切地問道:“亭序,你還要去遊覽山川嗎?”
李希胤輕輕一揮衣袖:“去啊,怎麼了。”
這會兒,卻突然不見曹栎再言語。
李希胤轉頭,看看曹栎,又看看尹召,不懂這主仆二人做什麼。
曹栎忽而答道:“你先前總問我……欲仁想要什麼。”
“……亭序,我如今告訴你,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
他懇摯道。
——瞬而,花間劍出鞘,李希胤退開半身,舉劍直指曹栎,平靜道:“如果有一天,我讓你身敗名裂呢?”
曹栎毫不閃避,似是随時準備好再挨上一劍,坦然看向對方:“那是我應當承受的,而不是因為你。”
李希胤更無怯懦之意,面龐上的明豔妝容都蓋不住他眸間傲氣。
他道:“我還有仇人沒殺。”
“我陪你,去殺。”
曹栎毫不猶豫應道。
飛沙迷眼,穿過戈壁的狂風呼嘯着,意欲推着二人向前而去。
李希胤輕笑道:“如果你回曹府後還能出來,再說吧。”
說罷,他收回花間劍,頭也不回地禦劍離去。
……
望着李希胤離開的背影,尹召輕聲問道:“大公子,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叫李二公子如此恨你……”
曹栎搖頭,他也不知道:“至少這樣,他不會離開我。”
尹召:……………………………
恨。
曹栎咂舌:“我是說,我隻是需要有人在我身邊。”
尹召:“大公子,你明知李二公子先前做了什麼,他心性狠厲,當真還要拉攏?”
曹栎有些憤道:“擺在我們眼前的又是什麼呢。曹氏中有些人對西北之地觊觎已久,如豺狼虎豹般。昨夜又使偷聽這等卑劣手段,本公子已經警告過他們,沒成想他們竟全然不知退讓……不破不立,我們等着這一日,很多年了。”
尹召:“大公子,此行隻是您第一次入大漠,先前被困曹府内,您如今不必苛責自己。”
沉默良久後,曹栎忽而歎氣道:“我隻是不知道,我為何會看見幻境……更不知道,之前在他身邊的人到底是誰?那個人……并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