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移步客棧小院。
“客官裡邊請!”店夥計見來客了,忙笑着迎上來。
這家客棧的店夥計再不像上次在鬼城那家一樣,勸曹栎隻開一間客房,而是二話不說就為二人備好了兩間。畢竟,賺錢的生意,能多賺一點是一點。
“慢着。”這次,曹栎卻制止了店夥計,“開一間便好,有兩張床榻即可。”
店夥計忙解釋道:“客官不好意思,我們這裡隻有一張床榻的。睡得下兩位客官,倒也暖和。”
李希胤心裡清楚,疏州城如今生出詭事,恐入夜後又出禍端,确實該二人同住。
于是他毫無顧忌地上前應道:“唯一張床榻的,也可以,屋子裡不漏風就好。”
李希胤說着,漏下了曹栎一瞬詫異神情。
“好好……”店夥計說罷,就将他二人領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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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夥計離開後,屋内隻剩下他二人。
許是周遭擺設有些熟悉,竟讓曹栎“觸景生情”起來,走到窗邊,透過被油紙糊住的窗棂看那一片暈散的暮色,久久不知回頭。
還是李希胤先打斷了他的思緒,道:“欲仁,你不說說方才追劫匪而去時,發生了什麼嗎?”
曹栎回首,見李希胤整個人十分閑适地倚于交椅中。
二人一路走來,時至今日他竟有些好奇,李希胤為何總能擺出一副自在神情,去應對諸事。
先前随他入曹府,李希胤就毫無局促之感。
在旖玉閣也是,踏入大漠的前夜,他還有心醉酒。
如今他大病初愈,又好似什麼都沒發生,好似流血的從來不是他。
見曹栎隻是看着自己,并不說話,李希胤索性将手邊帶血的長刀拍在案上,提醒他回神。
“咳咳。”曹栎咳嗽兩聲,忙解釋起方才經曆之事,将禦劍追上劫匪,劈傷對方,轉眼卻跑來一官吏向他讨了一堆銀子才肯放人等等奇觀,一五一十道出。
“嗯。”李希胤聽着,平靜道,“官匪勾結,我下回當街劈死他們也不為過。”
曹栎:“城内生出亂象,如今李家主和陳将軍不在疏州城,我們還是拟信給他們……”
李希胤點頭,起身為曹栎尋來紙筆,放于他面前的桌上:“你寫吧。今日我們經曆了什麼,就寫什麼。”
“好。”曹栎應道,坐下提筆。
李希胤站于一旁看着,卻忽而話鋒一轉,道:“但城内所生之事,他們并非不知情。”
曹栎頓了頓筆,答道:“我知道。”
李希胤:“欲仁知道就好。”
“接下來,便是整頓當地官府,重新分羹……我知道。”曹栎邊寫邊說道。
李希胤輕笑一聲:“所以你因此迫不及待答應李家主?為了不得罪任何一方,才留着我?”
“……可是你在鬼城忽然失蹤的時候,我是真的擔心。”曹栎辯解道,猛地一擡頭,忽而與李希胤的距離近到鼻息相接。
李希胤俯身,一雙明眸晏然自若地盯着他的眼瞳,絲毫沒有閃避之意,好似已然望穿曹栎心下一切。
曹栎坐于椅子上,無處可避,隻能眼見李希胤一點點欺壓上來。
他能感覺到李希胤身上少有的溫熱,漸漸撲在他的鼻尖……
卻在下一刹,李希胤瞬時起身,輕撣衣袖,仿若什麼都未發生。
“亭序……”曹栎想說什麼,可是握着筆的那隻手止不住顫抖,寫的字都不再工整。
“欲仁想要什麼?”李希胤問道。
可有了方才的對話,他此刻所問像是多此一舉。
曹栎蹙眉:“為何又問這個?”
李希胤提醒道:“為何又答不上來?按你所言,分羹、得權勢,不正是最想要的。”
曹栎輕歎一口氣,同時将那沒寫好的信紙揉為一團,如同陷入沉思一般起身收好紙筆,再不言語。
李希胤将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平靜道:“不說便不說,貪戀權勢不是錯,錯在日後所用之手段。我會一直問的,問到你哪一天親口告訴我為……”
“——權勢隻是我需要,不是我想要。”
曹栎忽而答道,眉目間竟也試着流露出些許真情。
“等我知道我想要什麼,我會告訴你的,亭序。”
“正好,我還沒去過你們先前所言的白骨坑,陪我走一趟吧,若是遇見什麼,也可直接抓了送到陳子昱面前。”
李希胤說着,負手從曹栎身旁走過,悄然帶過一陣風。
曹栎心下忽而一愣,回過神來時暗罵道:店夥計淨說瞎話,這間客房果然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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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出城時已然入夜。
按《大熙禦劍律》第十條律令規定,夜間不得超速禦劍。
此項律令其實相當随意,如何算超速、超速多少,往往都看任上官吏心情。
一般抓到就是罰到。
但曹栎還不慎違反了第十八條律令:不得在縣級城鎮内禦劍。
況且他今日被百姓們的視線團團包圍,大家眼見他踏劍去追劫匪,這一點确實無法推脫。于是,曹栎隻得打開錢袋任由那官吏收繳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