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衷秦王親自策劃的出關之局,更是如同鐵證一般,證實了他心中疑慮。世人皆道兩家勢均力敵,殊不知,攝政王另有圖謀。他欲借此鬼族蠢蠢欲動之際,扶李氏而上,使之淩駕于曹氏之上,率先分得西北的一杯羹。
曹栎一個手中無權的大公子,又要怎麼為曹氏争得一席之地呢。
曹氏與衷秦王争鋒多年,此消彼長間,還是在外患之時中了對方明謀……
曹氏不能隻有這麼寥寥一人出關。
更要好好盯着曹栎的枕邊人,李二公子。
此人雖然不常與李氏來往,但總歸是一個與曹氏對峙、實力不容小觑的威脅。
曹家主想了很多,一句話都不曾吐露出來。許久後,他漸漸弓下背脊,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
身後再無陰森之視線,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哪怕過了幾十年,依舊彌足珍貴。
他老了。
族中那些更老的,也進而盯上了新的目标。
他心裡清楚,自己辛苦教養出來的長子,怎麼可能真的貪戀美色?
記憶中,這個孩子真的很乖,很乖……
府内守衛松懈,給了曹栎夜間離府的機會。
曹氏要壓着他,又還壓得住多久……
夜色沉沉,白絮飛揚,将恢宏之曹府攬入新一片混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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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衷秦王府。
有令牌在身,李家主李希予冒着大雪,風塵仆仆趕來。
入府後,他連王爺特意備好的茶水都不願多飲一口,更不與王爺客套,竟是直接拿出那份任命他出關西行的谕旨。
「西北突發惡鬼異動,現委任李氏家主李希予、曹氏大公子曹栎、将軍陳輾出關尋疑。」
“李家主,有什麼問題麼?”衷秦王羅澂夜深未眠,垂眸看那行字,說話的同時擡起一隻手輕抵自己左眼覆蓋的金玉面具,顯然沒将對方的疑慮放在心上。
“王爺,希胤如今就在京中,您為何将他的名字劃去?”李希予質問時身子前傾,就算是十分克制,也明顯因此事情緒波動。他不惜深夜造訪王府,是想在天明衆人出發前,為此次出關換一種可能。
羅澂聽後神色未動,并不急着答複。
果然,李希予又繼續道:“希胤雖總在外遊山玩水,但此次西北之行不可預料的事太多。如何說,他都是世家大會榜首,他若是随我們去了……”
“李家主。”羅澂突然開口打斷道,“李二公子剛從尋春樓屠樓中死裡逃生,如今身子抱恙,尚在養傷。”
聽聞“屠樓”字眼,李希予一愣,沒來得及問前因後果,就像很快想到什麼,忽而不再接着問尋春樓大火的細節。這可是讓羅澂抓到機會。
“李家主,曹氏隻有一位大公子出關。曹李兩家間,本王也不好太偏袒某一方吧?”羅澂輕描淡寫道。
卻結結實實給了李希予一句言語重擊。
“李家主,您還需潛心于西北。畢竟,鬼族和貪官污吏可是我們共同要剿滅的敵人。”
很快,衷秦王未妥協分毫,起身送客。
甚而案上的兩杯茶還在冒着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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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之外夜色依舊,星月流轉,悄然滞緩一個時辰。
戈壁四周皆岑寂之時,幾簇火光映亮戈壁洞穴。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驚擾了剛剛入睡的野兔們,避開人,紛紛找準機會逃跑。
“是兔子啊,吓死我了,還以為碰到鬼了。”其中一個舉着火把的人長舒一口氣。
“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麼官爺讓我們大半夜來勘測采礦點……”
“是啊,此地戰事剛平,保不齊多久又出現變故。我看,是抓緊給官府斂财吧!”一人佯笑後走在一行人最前頭,用火把照亮了洞穴岩壁上殘存的文字痕迹。
“這寫的是啥呀?讓老二來看看,他最有文化,這是不是漢文?”
岩壁上的字已被風蝕至空有一個印痕,僅有的一點痕迹也是左扭右扭。“老二”定眼左看右看,非常肯定地說這絕不可能是漢文,不過也辨别不出是哪兒的文字,他年輕時讀的那點書支撐不起他識其它字。
見大夥都圍着岩壁,“老四”舉着火把往洞穴左拐處走:“說不定往裡就有漢文了呢?”
“這地方兵荒馬亂多少年,真要有一大片字符刻在這洞穴裡,可就見了鬼了。”幾個弟兄調侃着,跟着往裡面走去。
走着走着,吱吱呀呀的聲音又響起。
“還有兔子?”走在前頭的老四被吵得受不了,左右揮舞火把,煩躁地加快步伐,卻沒注意一腳踏空——
“啊!!!”
火把跟着人一起掉在坑裡,好消息是火把沒摔滅;壞消息是火光照亮了坑底……
赤壤沾在他吓出汗的臉上,老四還不敢定睛,順着手邊光亮想撿起火把,卻先拾起一根硬邦邦的棒子。
又在火光的陪襯下,迫不及待讓他同身下幾顆枯黃的頭顱面面相觑,頭顱上枯燥的毛發摩挲着他的臉,周圍還伴有此起彼伏的嘎吱聲。
“鬼啊啊啊!!!”他瞬時吓得昏厥過去,不自覺将手中大棒抛到坑外。
坑外弟兄們見坑内飛出一根白骨,也吓得不輕,退後半步很快又圍上前往坑底看——
裡面紅彤彤一片,鋪滿人體遺骸,頭和肢體分離,各自擺在被限定好的區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