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朱邊走,邊從袖子裡抽出半截燒斷的竹杖。
“這什麼,不會是骨頭吧?”樂無缺拿起來端詳。
鳳觀昙一望去,頓覺胸口有些悶。
這是葉驚蟄的盲杖,他不會認錯,因為這就是他給她削的。
“不是,是竹子做的手杖。”荊朱答。
“那你藏它幹嘛?”樂無缺索然無味地放下,忽又變了臉色将它拿起來:“這是她的。”
“喂,誰藏它了。我看到的時候這盲杖差點燒沒了,就先收起來了。”他撓撓頭,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你見過這竹杖的主人?”鳳觀昙抓住了他話中的意思,荊朱若沒見過,怎會知曉得如此清楚。
“見過啊。”荊朱說,“我剛才就在這兒。”他又小聲補充了一句“隻有這賭坊後面的小鋪子裡有好肉吃。”
“兔肉是麼?你又來喝酒。”樂無缺埋怨了句。
吃肉當然不用偷偷摸摸,隻有兔肉是楚國明令禁止不許吃的。鳳觀昙猜想他是偷偷到黑鋪子裡買了些,拿來下酒。
“是啊,東西要是不禁,吃着也不香了。兔頭配酒,剛剛好。你說下禁令的人是不是也在偷偷吃啊?”
他說話的時候卻盯着鳳觀昙的眼睛,讓鳳觀昙有種被他看穿的錯覺。
“大清早就跑出來喝酒的沒資格懷疑别人!然後呢,快點說啊。”樂無缺催促。
“然後碰到了這個小姑娘,她當時就坐在那兒。”他指指賭坊前面的台階,“算命,說自己是個神算。我瞧她确實能将脾性給你說得七七八八,那雙眼睛、那護生又絕非凡人。我就……對了,我就該上報神殿!隻是當時一時忘了。”
“别打岔。”
“好吧,我當時就也算了一算。她說我今日必發一筆橫财,若我得财,分她一半方可消災免禍。”
他滿面春風地回憶道。
鳳觀昙沉默,葉驚蟄居然真的用他的戲言來賺錢。
這倒要怪自己了,當時隻想着定然要送她回去周國,将她未來的際遇說得太理所當然。
她或許以為他這個哥哥,隻為她過上好生活,不得不出門離家、面對危險。
若得到足夠的錢,就能不分開。
她莫非是這樣想的?
可她能模糊地看見護生,說出别人的脾性自是簡單。
但她進賭坊做什麼?賭坊入場的價碼要遠超街邊小攤,即便她憑借蔔算賺到些銀兩,一個上午也是不夠進去賭的。
荊朱繼續道:“我心想這事兒好,今日發财。她閉着眼,就知道我天骨開張必是奇才,肯定不能騙我呀。反正,我就覺着小丫頭實有天人之相,我得信她一把。”
“你想的是必須賺一把吧?”樂無缺哼了聲。
“一樣,一樣的。我就說往哪裡走能發财,她就指指大門說讓我進賭坊。”
“你又去賭?你死性不改又喝又賭,輸了多少。”樂無缺一臉嚴肅。
“沒有,沒賭!我怎麼會去做對錢袋這麼危險的事!上次我在賭坊隔壁吃肉,還差點被府衙當賭徒抓進去教育。”
“那你做什麼了?”
“我隻是進去,我就在裡面走了兩步。忽然她在外面喊走水了,我反應多塊啊,當時就明白這是她助我也,我飛快我就将那些籌碼和銀兩繳走了。那配合的,天衣無縫。之後人們發現被騙也就都回去繼續賭,至于銀子我分了她一半,就走了。直到剛才看到這裡着火。”
好,現在賭資也有了,不管是被騙還是她自己進去的,總歸這物證在這,她多半與這些賭徒一道失蹤了。
可這些人又去哪兒了?
那火又是怎麼着的?
樂無缺也毫無頭緒,他聽完一切,先對荊朱說:“你叫上九如,還有廿七,分頭去其他賭坊搜集線索。我現在必須要帶人去府衙問問。”
“哎,那你帶他走,或是讓他回去守着神殿也行。太危險了,我來替他調查。”荊朱朝鳳觀昙揚起下巴,他雖已得知面前是個新同僚,但根本沒将文弱的鳳觀昙往正式修者上想,還以為他隻是主簿之類的閑職。更何況再快也不可能淩晨加入,天亮就吃下丹藥,隻是他來找妹妹,隊伍又不好将他踢掉。
“小夥子我看你身體這麼不結實,你真的不适合加入我們。腳踏實地才能赢啊!”
“胡說什麼,好不容易才有人加入的!别給我攆走了。”
“反正我是一步都不會踏進那個府衙的,他連進門先邁左腳還是右腳都要管,進去還要刮我胡子,多荒謬啊!”荊朱嚷着。
“好,那就我陪大祭司。有勞了。”
鳳觀昙幾乎沒有多做考慮,他不想耽誤時間。聽樂無缺的意思,一定要有個人随他去府衙詢問。
目前太守最可疑,是該先去問問。
除去今日值守的唐梨,早已出門調查的杜廿七,就是宗九如和他、荊朱三人了,荊朱又不願去。若是讓樂無缺等着宗九如,又要費時。
更何況,鳳觀昙了解自己的水平,就是沒有水平。宗九如單獨行動,調查得或許比自己單獨行動更快。
“我本就是這個意思。”樂無缺抱着胳膊。
“好小子,我也會努力的,你等好消息吧!”
鳳觀昙被荊朱的大手拍得咳嗽。
荊朱轉身離去。
“我們也走吧。”樂無缺叫他。
鳳觀昙擡腳,忽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被燒焦的像是張開了口的酒樓。
“這火蹊跷,不必再仔細查探拿出些證據麼?”
“當然蹊跷。”樂無缺離開那群衙役,從口袋裡摸出半張還沾着灰的符紙,“火是杜廿七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