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是誰?”
鳳觀昙露出溫文的笑容,塵埃在燭火搖動的微光中漂浮起來,隔在他們中間。
他想問禦燭天的其實隻是:你是誰?
可這問題生硬、冒昧,顯得鳳觀昙對眼前人毫不記得,同樣也無法辨别這人是否有将自己錯認。
“我是誰”這問題就很好,無論對方怎樣回答,鳳觀昙僞裝、承認,都有辦法讓它繼續下去。
禦燭天的臉色不太好。
他面容蒼白,緊抿的唇沒什麼血色。
聽到這問題時瞳孔收縮了一下,原本放松的肌肉變得緊繃甚至屏住了呼吸,看起來倒像是丹藥生效在他身上。
禦燭天陷入了漫長的思索。
不多時他将目光從鳳觀昙坦然的臉上移開了。
“我不知道。”
鳳觀昙好奇起來,面前這人一再糾纏仿佛是他的舊識,竟答不出這簡單的問題。
他沒有時間再問,四周特殊結界的時限已到,漆黑罩壁自下而上緩緩消散。
鳳觀昙留了一副靜等他慢慢回憶起的模樣。
毫不在乎辟邪神殿的大祭司就在一步之遙。
禦燭天閉了閉眼睛,白骨的指尖指了指面前,“要他死嗎?”
隔着一層漆黑的結界,外面是樂無缺。
鳳觀昙利落地搖頭。
禦燭天沒有失望,沒有疑惑,遲疑了一下,最終選擇回身隐進身後的黑暗裡。
“記得下次,先選我……”
眨眼的功夫,那裡隻露出擺放着藥瓶的一面牆,紅衣身影則消失不見,甚至沒有在樂無缺面前現身。
待那結界徹底消散,鳳觀昙見到樂無缺站在外面。
樂無缺神色如常,他打量着鳳觀昙,不動聲色按下了掌心扣着的符紙。
“那丹藥呢,你吃過了嗎?”樂無缺開口便問。
“吃了。”
“現在怎麼樣,你還好嗎?”樂無缺一邊問,一邊走上前探他的脈息。
在鳳觀昙另一隻袖子裡,那顆他并沒有吃的綠色丹藥早被禦燭天碾成了粉末。
鳳觀昙沒有躲開樂無缺的手,他也根本躲不了。
前後兩人個頂個的危險,可自從吃下那顆丹藥後,鳳觀昙根本就動彈不得。
鳳觀昙清晰地感覺到,那枚“種子”生出的芽好像牙齒鑽進他的血脈之中。無形之物蔓延全身,很不舒服。又像用巴掌大的酒壺,盛着兩壺水凍成的冰,蓋子卻無法打開。
鳳觀昙隻想幹脆躺在地上打滾,将自己撕開一個豁口。這些,居然還隻是他在沒有痛覺的情況下感受到的。
飄渺中傳來無數呢喃,似有不同的人在屏風後細碎地說着什麼話。他不自主去聽,變得頭昏腦脹。直到他聽見的其中,似乎夾雜着他的名字。
許多名字。
不,他隻有一個名字。
迷茫中鳳觀昙伸手去抓住屬于他自己的那一個發光的名字,其餘聲音忽然消失了。
可身體上的感覺仍然沒有變,一股力量膨脹着,令他不可抑制地想破壞、毀滅一切,去撕碎、去斬斷、去丢棄……這感受無法忍耐,無法壓抑。
鳳觀昙也沒有考慮過要壓抑,在産生這些感受的瞬間,他幹脆将手伸進自己的胸膛,抓住那個讓他這樣想的罪魁禍首,捏碎它。
那枚有毒的“核”,化作一團黑霧四散了下去。所有枝芽也被消化,融散進四肢百骸。
還有一部分力量尚未融化,凝聚着來到指尖。他感覺像有什麼要沖破指尖,從他身體裡鑽出來……
鳳觀昙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仍靠着樂無缺一動未動,剛才神識中的一切都結束了。
樂無缺的手在鳳觀昙眼前上下晃了晃,“你怎麼樣了?”
“我動不了,你方才可沒說這丹藥這麼嚴重。”
“許是你原本的身體裡太空了,第一次裝下這麼多靈力才會這樣難受。先歇歇,這藥幾乎沒有出過事,你應該也沒事。”
“幾乎?”鳳觀昙靠着他,一臉無害地開口問,“這丹藥裡面究竟是什麼?”
他的胸口還是很痛,可惜一切都隻是因為丹藥的靈力太強了,并不是他長了心。
“這枚丹藥簡單得很。
“你知不知道?想成為修煉者,唯一的門檻,就是要有超越凡人的靈力,并不需要太多,但一定不能低于一個普通凡人,不然根本無法開啟。可既然靈力不夠無法修煉,不修煉就沒有靈力,這樣反複繞來,誰都沒法修煉。
“但隻要膽子大,還是有兩種方法:機緣巧合,或者成為那極少數吃掉其他生靈靈力後活下來的人。第一種就是撞大運,雖有,但無法控制。各大神殿唯有從後者入手,問題就是這第二種,也是撞大運。
“生吃一定會變成邪靈,隻有煉化。但無論手法多精純,本質還是融合,靈力越多,名為邪的雜質就越多,唯有主殿大祭司有本事将它降到最低。可這種能真正提升靈力的丹藥依舊危險,因而一生隻能吃一次,再多就有失控的風險。”
“所以裡面其實就是靈力?”鳳觀昙問。
“是啊,裡面是靈力,也隻為了提升你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