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将站在身後的人都圈在其中。
一道光壁從宗九如按下符紙的位置左右延展開來,觸須移動得也很快,一邊蔓延一邊開始糾纏四散的鄉民。
不知道在觸須伸到腳下之前,他們能否完全護住這小半邊山廟。
人聲嘈雜,除了鳳觀昙幾人站在他們身後。其他鄉民根本瞧不見,散在周圍。
那邊最先被捉住的高麻子還在高喊:“爹,快救我!”
鄉長連忙命人救他。
可鄉民一上前,就不知道都被什麼圈住了脖子與身體,止步不前。
高鄉長見勢不妙,自己也越退越遠。
宗九如撥開人群,那隻貓頭鷹振翅朝着的觸須的起點沖去。
這鳥兒像是懷抱一面盾,被那枝條似的觸須抽中也能紋絲不動,四處啄咬,直到最近幾個鄉民脖頸上纏着的觸須松開。
宗九如人也跟着跳上香案,手裡的符咒一一貼在那水桶粗細的觸須上。
“十、十二、十五、十八……二十二!”
他數着數目,直将那團蔓延出觸須的“心髒”貼滿,才跳着退後幾步,将符紙一齊引動。
他的符紙沒有爆炸,也沒有起火。
那觸須僅僅是在這攻擊下震顫了一下,符咒上的字就融化成光亮消失了。
那東西像是感覺到了疼,縮了縮,接着被惹怒一般,搖擺着朝宗九如纏了過去。
與此同時,它從香案上的那團糾纏盤繞的觸須開始,漸漸地在衆人面前顯露出形态來。
宗九如躲避着,他的動作超乎尋常的敏捷,就好像是個天生的捕蛇人,面對這些攀咬上來的觸須,每一步都躲得恰到好處。
可鄉民們,卻全亂了。
高麻子看着眼前逐漸有了形狀的蟒蛇似的巨大觸須,吓得抽氣。
他竟還有功夫望過來,看到人群中閑适的鳳觀昙似乎朝他一笑。
高麻子咬牙切齒,掙紮起來,反被纏得更緊。
宗九如正跳到高麻子身邊,拉住他的手臂,“别再動了!”
他将他被纏繞的手肘拉出了一點。
“退後。”
宗九如對又被鄉長趕過來幫忙的一個鄉民說着。
高麻子卻看準時機抓住那人胳膊,将他一把推給那團觸須。
觸須得到了新的食物,像是花瓣般收攏,竟暫時放下了卷住的高麻子。
眼看高麻子已經脫身,宗九如撲過去就攬住那個鄉民。
“先救我啊!”高麻子還死死抓住宗九如的袖子。
宗九如救人一心一意,手一揮,高麻子竟這樣被甩到一旁。
高麻子嘴裡謾罵着,摔倒在牆邊,就在祭台上那個大洞的洞口。
他正想爬起來,去看看那讨人厭的葉眠是不是死個幹淨,想着也該讓這怪東西嘗嘗他的腦袋,忽嗅到一股怪味。
一隻慘白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一回頭,對上的是十幾長慘白的臉,“别過來!你們不是死了嗎?”
他嚷着,不知被什麼大力拖進了那個入口。
血從那洞口濺出來時,他的聲音還在回蕩。
宗九如看到牆上的血,皺了皺眉頭。
但他已是盡力而為,情勢緊張也不容他分神,他拎着那鄉民後頸朝着門口的方向丢過去,冷着臉讓所有人快些後退,退到他那兩個屬下身後。
這次不用他提醒,觸須從頭至尾端完全顯現,鄉民們都被這傳聞中才會出現的巨大之物吓壞,四散逃命。
還是這些觸須更快一些,在結界上碰了壁,立刻往那道符紙築起的光壁尚未收攏的缺口處集中。
宗九如一個人站在最後面,貓頭鷹也企圖用翅膀擋住,争取一些時間讓所有人都邁進結界。
正在布置結界的兩人,已在青磚上鋪好了符紙,就差一臂寬的縫隙。
這樣看來那些觸須是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它停住了。
所有觸須都匍匐下來,祂仍不斷在生長,直到外皮鼓起、變薄,裂開一道道縫隙。
那縫隙漸漸拓寬,露出四處亂轉的眼珠。
緩緩地,它想睜眼。
在看到眼睛的那一瞬,鳳觀昙隻感覺頭皮發麻,像是被廟中的大鐘砸了一下,耳邊是混亂的嗡鳴,其中夾雜着無窮的人聲。
他不受控制地一陣眩暈,摔倒在地。他的腦中被聲音擠滿了,那些嘈雜的話語每一句卻又讓他聽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每句都像被撿拾起來裝進他的腦子,越裝越多……
直到他的頭,像是快要撐破的口袋。
鳳觀昙努力地收回目光,直到完全移開視線,才開始漸漸好了些。
這還隻是一瞥而已。
已有人與那半睜的眼睛對視上。
那鄉民指着那東西,有吓得張大嘴巴發不出任何聲音。有人委頓在地上不斷爬着,有人抱着腦袋開始亂竄、打滾、叫嚷。
它頃刻間就生出近百雙眼睛,每一條觸須都生着眼睛,一不小心就會對上。
什麼結界,再不管用了。
“閉眼,不要……看它就好!”宗九如也沒能幸免,他艱難地爬起來。
他的兩個屬下也不小心看了那眼睛,無法再繼續維持。結界的最後的一道縫隙被扒開,功虧一篑。
随之而來的,是閉眼的方法才剛剛出現,就失效了。
鳳觀昙面前的觸須上鼓起一隻隻沒有眼皮的眼睛,眼睛下面仍嚴絲合縫擠着眼睛。
眼球轉了又轉,圍繞眼仁黑色的部分生出一圈牙齒,變成一張口,那張口變大搖搖晃晃咬住一個鄉民的腳腕,将他往祭壇拖拽。
任你閉眼,也是會遭到攻擊的。
那隻眼睛似乎沒注意道中間有道台階,鄉民撞在台階上,卡住了,它的力氣又大,那鄉民單單被它拖走一雙帶血的腳踝。其他觸須繼而圍上來,将那鄉民的身體一起擡走,丢進眼睛上張着的黑色漩渦裡。
它嚼了一嚼,将人又一點點吐出來,他的護生則已經被吸走吃下了。
鳳觀昙發現什麼都不想,就不會受到攻擊。回頭卻見宗九如那兩個屬下被一隻細長的觸須挽住,它将他們倆背靠背束在一起,不斷絞緊兩隻脖頸。
他們無論如何拍下符咒都無用,伸手去拉扯,也隻會讓背對着自己的同僚更窒息。
宗九如被另外一條觸須纏住,眼睛上的細齒咬住他的腿,他根本來不及去救。情急之下從腰間摸出一隻墨箫,吹了一段。
那附着靈力的吹奏讓觸須們動了動。
再繼續吹下去,卻又毫無作用了。
救救他們,誰來救救他們!
鳳觀昙見宗九如雙眼泛紅,撕扯得一身傷口,耳邊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
好吧。好在這觸須因為睜眼,動作慢下來不少。
見那辟邪神殿的兩人再無脫身之法就要被雙雙勒死,鳳觀昙冒險地轉頭望向身邊觸須上的眼睛。
他與那雙極黑的眼睛對視。
隻有一次機會,如果它沒有在與鳳觀昙對視時恍神。鳳觀昙也會像那些滿地打滾的鄉民一樣無法承受,或者被它生氣絞死。
那是最粗的一隻觸須,足有一張桌子那麼寬,上面的眼睛自然也是最大的。
鳳觀昙望過去,耳上的珠子閃閃發光,那隻眼睛在鳳觀昙的視線下,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