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中人披頭散發,大半個身體浸泡在水中,側臉點滴猩紅。
驟然回頭,他兩眼微眯着:“聞渝?”
聞渝從屍山血海裡緩過神來,并不廢話,挺劍飛刺去。
劍端凝着寒意,貫破蕩漾的燭火光影。對方扯過搭在桶沿的衣袍,迅速裹住身,提力入掌,震地一拍,浴桶四分五裂,裡面鮮血爆漿而出。
聞渝揚起胳膊擋住漫天紅雨,從領口到衣擺被潑滿了血液。
耳邊風聲微動,聞渝拐過腳,一柄短刀擦着他發絲橫切過去。男子折腰梭步,穿過聞渝後背,指間固緊刀柄尾部,手腕翻轉,回旋斬來。
聞渝躲避,順其手臂一路擦到肩頭,用力反擰,控制男子的動作。他趁機定睛端詳那短刀。并非尋常鋼鐵冶煉,倒像是骨骸打磨而成,刺角挺立,質感極佳。
男子屈臂肘擊,掙脫開聞渝的手,再次舉步向前,有來有回地過招。
“果然,”男子如獲至寶,雙眸放光道,“你武功比祁聽白高強,内力醇厚。若能每日泡一泡你的血,于疏通經脈運轉丹田大有裨益。”
聞渝劍身抵擋攻勢,無憂脫手刺進對方小腹。他拔出短刃,當胸一腳踹飛男子。
男子轟地砸牆上又掉下來,在地上咕噜噜滾幾圈,本就帶血的濕衣黏着皮肉,新的血液蔓延,就顯得格外可怖惡心。
聞渝瞥過那雙怪異到瘋狂的眼睛。
剛才那腳他用了十成力,估計傷了這人髒腑,仍舊能活着,但沒有偷襲逃跑的機會。聞渝轉身斬斷捆綁祁聽白的粗麻繩。
“多謝聞副派主。”祁聽白失血過多,嘴唇發幹,蒼白帶點烏青,雙腿一軟險些跪地。
聞渝擡手穩住他身形,低聲道:“宗主,遊峰正守在外面,找他帶你出去上藥,這裡請讓在下處理。”
将人送到樓梯,交給遊峰,聞渝重返到男子身邊,雙手環胸神态森冷。
依他所言,取人血是為活絡經脈,打通阻礙。
江湖中确實流傳過這種邪門的練功法子,可一來過于殘忍兇悍,二來不知源頭何處。武林各大宗派多修身養性,光明磊落,堅決抵觸。
真有嘗試此法的,必然遭到唾棄責罵,淪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久而久之,以血洗練經脈的功法就銷聲匿迹了。
如今再度乍現龍骨宗,本就詭異,況且祁聽白武功上乘,雖不封頂,卻決計不會敗于這人手下任其宰割,更為奇怪。
聞渝寒聲審問道:“同夥在哪兒?”
男子嘴角帶血,依舊是副走火入魔的笑樣:“什麼同夥,不就我一個人嗎?”
聞渝面浮幾分冷嗤:“是嗎?”他腳尖撥翻男子胳膊,長靴踩住掌心,劍鋒在對方手筋處比劃。
“你以人血做藥引,殺人剝皮,放血泡浴,想來對自己的功夫惜若珍寶,”他緩慢用力碾壓着對方手指,“如果我這幾劍下去,你手腳筋俱廢,後半生隻能躺在床上,苟活于世。我方才的疑問,奉勸你想清楚再說。”
男子疼得額頭青筋直跳,依舊一聲不吭。
“他既然不願講,那就先來聽我說。”
聞渝側頭道:“我不是讓你送祁宗主去醫館嗎?”
遊峰道:“鄧軒和應覺代我送了。”
聞渝:“他們怎麼會來?”
遊峰道:“檢查血屍的時候我說過,弟子廂房兩月間被查個底朝天,但沒抓到人,說明對手精明,武器會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鄧兄想通這句話,自然猜到宗主居室。”
他邊往裡走,邊打量四周景象,面色越發凝重。
“許多人喜愛耍點聰明,以為天衣無縫,”遊峰蹲下身,手肘搭着膝蓋,直視男子道,“閣下同樣是這種人,然模仿女子聲音的時間太少,演得過于拙劣。”
男子終于有點動靜:“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遊峰佯裝驚訝,“那太可惜了。或許我後面說着,你就聽懂了。”
他站起身撣了撣衣擺:“龍骨宗分南北以來,多數秘籍财寶留在南宗,北宗被迫搬遷,得武林相助,才能成今日模樣,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十年經營,翻修乃常情。亭台樓閣、長廊荷塘、花盈滿園,矜貴十足,而弟子廂房怎的那麼普通?”
“祁宗主如是個僅顧自己貪圖享樂的人,定然富态盡顯,可他瘦骨嶙峋,”遊峰道,“最有意思的是,作為江湖兒郎,居所卻挽滿雲錦紗,絢爛明豔。知道的,以為是祁宗主花費重金購買,不知道的,還以為主人家是個絕色美女。”
“閣下分明孔武有力,為了掩蓋背後主子,憋着嗓子說話,真是受委屈了。”
男子撲騰兩下,厲聲駁斥道:“信口雌黃!”
遊峰眉眼輕輕一彎:“别急啊,我還沒說完。來客四人,血屍四具,你們本就起了殺心。如若無所顧忌,直接出手就行,何必挂餌釣魚,證明有所憂慮,隻能旁敲側擊,引我們入局。認真細想,我們剛到就出事,當真巧合得很。”
“調查血屍是線,閣下為餌,”他道,“如今我們已經上鈎,想來很快便會收網,與你的主子見面。”
聽到這裡,男子面目猙獰起來,惡狠狠啐口唾沫,一手抓過短刀就往胸口捅。
聞渝眼明手快奪過刀,拽起對方衣襟。為防止他咬舌自殺,索性卸掉下巴。
正要提人出密室,乒乒乓乓陣急促腳步逼近。
“聞大俠,遊劍首,我們來助……嘔~”應覺沖進密室,看清裡面的情形,瞬間退到階梯,扶牆吐得臉頰漲紅,對身後鄧軒口齒不清道,“好多屍體,還有滿牆剝皮血屍。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