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模棱兩可道:“高手在民間……”
翻來覆去檢查,血屍的皮剝得相當幹淨,沒有遺留小片的肌膚。
“龍骨宗擅刀法,可這種精細活兒,惟手熟爾。首次剝皮難以平滑順暢到此地步,”遊峰挽起寬袖,攤開右手,“誰借我把武器?刀劍都行。”
一柄劍塞到他掌中,遊峰偏頭看了眼,正是無鏡。
劍主指骨分明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
聞渝目不轉睛地盯着血屍,腰間懸着空空如也的劍鞘。
遊峰愣了下神,随即調轉劍鋒,劍尖虛虛地撥弄血屍背脊。
“祁宗主,若我沒記錯,貴宗弟子的刀統一由宗門内鍛造刻名,刀柄飾流蘇青龍挽月,對嗎?”他漫不經心道。
作為主事者,祁聽白非常清楚門内規矩,點頭應對。
“那就是了。龍骨宗開創至今,雖路途坎坷,然有件事是南北兩宗必須遵循的,”遊峰擡起眼眸,目光輕輕飄向鄧軒的刀,“為使弟子掌握劈砍功法穩定下盤,紮實基本功,向來隻用寬刀。而剝皮需要刀身狹長,是為窄刀。”
鄧軒不解道:“門下衆生所用的刀,先前都由我和慕容謙檢查。出宗以後此事雖交給他人,但全做了登記,數目對得上,沒出現過任何纰漏。”
聞渝:“難道非北龍骨宗弟子?”
“可能人在宗内,”遊峰道,“刀卻不是宗門的刀。”
衆人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能行動自如地将血屍放進練武場旁的荷塘,又避開衆人,說明對北龍骨宗上下爛若披掌,熟記于心,非弟子不可為。可既然在宗門,窄刀就易招人注意。是以兇手平素練功時用寬刀,背後藏着另種武器。
鄧軒對祁聽白行禮:“宗主,請現在下令搜查各個廂房。”
“不可。”聞渝阻止道,“而今沒有明确的對象,輕率冒進隻會打草驚蛇。”
鄧軒道:“拖延時間會死更多人。”他明顯情緒失控,眼眶發紅。
慕容謙死前的話讓他疑神疑鬼,宗門再碰上血屍案,鄧軒肯定兇手和内鬼脫不開幹系。這會兒滿腦子複仇,無暇憂慮其他的。
場面尴尬,氛圍凝重。
遊峰打圓場道:“鄧兄說得有道理。但你想,從出事以來,兩個月間,祁宗主必然查過廂房,但遲遲沒抓到人,故兇手精明狡猾,普通方法對他無用。”
應覺忍不住問:“遊劍首有法子嗎?”
“俗話說得好,月黑風高殺人夜,”遊峰笑道,“有的事情,青天白日查不到,就該晚上找。”
尋到處池塘,翠綠竹筒嘩啦啦地流水,在平靜塘面濺開大小朵浪花。
遊峰屈身,斜着無鏡,水柱洗刷劍端猩紅的血液。
仔細揩幹水珠,他把劍遞向聞渝:“多謝。”
聞渝卻沒接:“讓你多拿一會兒。”
遊峰道:“你應該記得,我這人天生樂觀,從不傷春悲秋。”
他手持無鏡,徑直将其裝進聞渝的劍鞘:“回去好生休息,今夜漫長,耗神費力。”
聞渝看他揮了揮袖,朝廂房的方向走,背影越來越小,最後拐過房角消失不見。
站定片刻,聞渝才緩步離開。
無鏡并非他的配劍,而是遊峰的。
那年遊峰梅花台試劍奪得魁首,鐘有道将其相贈,以資鼓勵。
天京變事後,他留此劍托給段無極,請他轉送聞渝。
這把劍,聞渝佩帶了五年。本以為會讓遊峰有所懷念,方才看來,其實徒勞無功。
太陽往下墜落,擠壓着,仿佛剝殼的鹹鴨蛋,雲彩松松散散地澆淋,吞入遠方山腹中。
等到它徹底滑跌至背面,天光昏暗,沿山脊描條橘線,弟子們在廂房内點燈,燭火星星零零的飄在夜色裡。
幾人商量好計策,分隊而行。
段天佑想與遊峰同隊,被聞渝一口拒絕。
“他沒武功。”聞渝道。
段天佑:“我有。”
聞渝:“你武功缺乏火候,我能保住他,你未必可以。”
段天佑不服氣:“少瞧不起人!有本事比試比試!遊劍首在我身邊才最安全。”
遊峰汗顔扶額,拉扯番後,終于将段天佑哄勸走,屋中唯獨他和聞渝兩人。
“今日是紅花茶。”聞渝提壺倒了一杯茶,細細分辨出來,詢問遊峰道,“有何功效?”
昨晚知曉其中深意後,他對茶格外關注。
“消腫止痛,美顔祛斑,”遊峰道,“最顯著的功效是活血通經。”
聞渝警敏抓住兩字:“活血?”
遊峰面帶微笑道:“至于是怎麼個活血法,得去祁宗主那裡瞧一瞧了。”
自宗門大鬧四具血屍,逢夜龍骨宗的弟子都不怎麼出門,守在屋中,四下靜悄悄的,耳邊全是持續嗡叫的蟲鳴。
聞渝搜出鄧軒給的地圖,帶遊峰彎彎折折繞路,終于到祁聽白居室附近。
他們距離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被發現。
聞渝握住遊峰手腕,使了個輕功,掠到間低矮的房屋頂上。
那屋旁邊生長棵高大的樹木,旁逸斜出的枝桠樹葉繁茂,足以遮住他們兩人的身形,又能透過樹葉間隙窺見屋外詳情。
看模樣,祁聽白還沒有回屋休息。
聞渝伏低身,旁邊的遊峰輕輕地“喂”了聲。
他轉過頭:“幹什麼?”
遊峰指着手腕:“可以放開了。”
聞渝這才發現自己還沒松手,對方皮膚微涼,在他手掌心蔓延逸開。
“待會兒還要下去,”他冷臉道,“别浪費時間。”
大抵心服口服,遊峰沒吭聲,也沒掙脫,任由他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