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怕死遇上送葬的。”他垂着眉眼,拉過蘆花被褥裹住聞渝。
遊峰剛出屋阖緊房門,李钰提了宮燈回來,兩人四目相對。
遊峰笑道:“世子殿下。”
李钰目光不善,指着他道:“你擱這兒幹嘛呢?”
“啊,聞副派主找我有事,但好像中了毒,”遊峰道,“我去拿藥。”
李钰狐疑:“毒?你下的?”
他話說完又覺得奇怪。聞渝面對遊峰向來慎之又慎,怎麼突然中招?
果然,遊峰抿抿唇,分外無辜:“我哪有膽子做這事。”
若非他下的毒,肯定危及性命。
李钰一箭步跨過階梯,急道:“速去速去。我告訴你,别想着逃跑,不然我打斷你的腿。”他放完狠話,火急火燎推門沖進寮房。
遊峰望眼塗滿僧窗的燭光,轉身走向方丈禅房。
有真心相待的朋友陪在聞渝身邊,相互幫扶,實為幸事,足夠讓他寬心。
隻是看今夜偷襲者所用之毒,說明對手已入局,目标明确指向聞渝,試圖掀翻棋盤,他需要加快動作。
寮房内,李钰探了探聞渝的額頭,心驚肉跳,“怎麼這麼冰!”
他翻箱倒櫃,搜羅出全部被褥,一股腦堆到聞渝身上,又去倒杯熱茶,沿杯口一點點喂進他嘴裡。
聞渝眉宇輕蹙,眼睫微顫,似乎有清醒的迹象。
“聞兄,聞兄,你聽得見嗎?”李钰見狀,忙喊了幾聲,沒得到回應。
見人再度消停安靜,他罵罵咧咧道:“這遊峰是瘸子還是偏癱,到現在還沒拿到藥!”
事态緊急,李钰心中跳腳,決定自己去藥房找藥。
人尚且未出,院外隐隐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他預感不妙,破門而出,發現大群和尚手提水桶跑過門口,一路朝西邊疾馳。
“師傅,”李钰叫住其中一名僧人,“發生什麼事了?”
和尚道:“藥房走水,還請施主小心,不要靠近。”
李钰聞言一愣,往西眺望,果然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遊峰人在藥房!
鄧軒他們都在寺廟查找線索,還沒回來,寮房僅剩兩個小輩,行事失之端凝,照顧聞渝并不穩妥。
救火的佛僧衆多,遊峰應該不會出事。
李钰心神不甯地進了内院,卻見本該卧病在床的聞渝倚門而立,整個人面無血色,氣短體虛,汗水黏濕頭發,淩亂貼在側臉頸項上。
“聞兄,快躺回去,誰讓你起來的!”李钰大驚失色。
聞渝撐住門框,喘息道:“怎麼回事?”
李钰把人往床上扯:“藥房走水,大家在救火。你毒沒解,别管這事兒,好好休息。”
聞渝目不轉睛盯着他:“遊峰呢?”
李钰道:“他出去了。”
聞渝:“去哪兒了?”
李钰哪裡敢答,轉移話題道:“進屋進屋,别站在外面吹風,你身體……”
聞渝厲聲打斷他:“我問你他去哪兒了?”
李钰不做聲,隻去拉他,聞渝一掌推開人。
他力氣削弱大半,這一掌劈過去軟綿綿的。但李钰怕傷他,也沒用力,愣是被推開幾步。
聞渝拖着腳往院外走。
“藥房!”
李钰僵直着身體,高聲道:“他們肯定會把遊峰救出來,可你這副模樣就算趕過去又能如何,最多徒增傷亡。”
聞渝置若罔聞,仍舊往外走,沒走幾步渾身經脈刺痛,吐出口黑血,癱軟倒地。
背後一陣低沉叫罵,李钰旋風般卷過來扶人。
兩人要麼趴着要麼蹲着,理夥不清。
院門處一身青衣獵獵,青年外披雪白披風。大抵吃了一驚,頓在原地。
“幫忙取藥而已,不必拜這麼大的禮……”
李钰揚起腦袋,上方正是遊峰那張臉,咬牙切齒道:“來幫忙,他又暈過去了。”
衆人折騰半個時辰,終于把火勢滅下去。火燒面積十分廣闊,連帶藥房以及周圍劃分種植藥草的地方,皆燒得幹幹淨淨,連束嫩芽都沒留下。
鄧軒和慕容謙救完火,灰頭土臉地回房間歇息,發現寮房内院也是煙霧缭繞,以為起了火,紛紛跑進來,卻看見遊峰架着火爐子,陶罐裡的藥湯咕噜噜地響。
“你這是?”鄧軒不解。
遊峰輕咳道:“藥房不是燒了嗎,我煮點藥。”
慕容謙道:“遊劍首身子弱,落水後喝藥是應該的,不過寺廟剛出事,小心明火。”
遊峰點頭應好,見人進屋後才側開頭打個噴嚏。
水珠從發梢滴落,砸出濕漉漉的圓斑,下水時的眩暈感仍飛繞盤旋。
遊峰懷疑方丈是故意的。
寺廟周圍分明種滿了香蒲,偏偏方丈手頭沒有,讓他臨時去摘。
恐怕在給主持出氣。
夜風蕩漾吹拂,濕透的衣袍貼着身體,皺巴巴的冷。
遊峰手指哆嗦地攏緊披風,抱住膝蓋把自己圈成一團。
那鐵釘上抹的毒猛烈,聞渝每隔半柱香便吐黑血,根本止不住,喝解藥時則連藥帶血地吐。幸而遊峰藥煮得多,強行灌進去,終于去除得徹底。
李钰擦幹滿頭大汗,瞧見遊峰,忸怩道:“算欠你份人情,需要什麼說就行。”
遊峰:“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