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峰挑眉,撫平衣擺褶皺:“難得閣主提要求,我自然要應下的。不知你說的是誰?”
瑞獸香爐燃起絲縷青煙,揉得他唇色更蒼白,唯獨雙眸剩幾分靈動。
田靜怡定定看了會兒,緩聲道:“段天佑,禹州段家幼子,年方十五。”
“禹州段家幼子……”遊峰的笑意稍斂,“一指彈功的段家?”
田靜怡颔首:“對,也正是你小師弟,如今天淵派掌刑執事段無極的親弟弟。”
她頓了頓,繼續道:“當年段家遭滅頂之災,段無極攜弟出逃。敵人追殺,兩人慌亂中跑散。後來前閣主在暴雨中撿到段天佑,撫養長大。他年紀本就小,又高燒傷了記憶,自以為是孤兒,從未出過寒酥閣。”
遊峰屈指輕敲桌沿,垂眸不語。
見他有疑慮,田靜怡道:“天佑聽你故事長大,視你為日月,勤勉追逐。天京變後,他因你對天淵派深惡痛絕。”
“我想磨砺天佑心性,讓他看守水牢,如今跟你一段時間總是好的,以後談起來不留遺憾。這也是段無極的心願。”
遊峰忍俊不禁:“我又沒拒絕,何必施壓。”
兩人交談過後出門,太陽已懸挂高空,豔豔大片落下。
遊峰告别田靜怡,慢吞吞繞到池塘邊喂魚。
陽光刺目,他擡手搭在眉梢,微微眯眼。
身後甬道傳來輕響。
遊峰把最後一把魚餌灑進湖裡,拍幹淨殘渣,莞爾道:“聞副派主,你來找我是為了尋麻煩呢,還是尋答案呢?”
他撩開披散垂至腰間的長發,轉身看向來人。
聞渝負光而立,目光冷峻:“你與田閣主交情不錯。”
他本找田靜怡問話,卻發現遊峰從大堂中出來,和田靜怡談笑風生,好似多年老友。
遊峰仗劍江湖時,風頭極盛,引得無數少女懷春,可從未見得他結交。在聞渝記憶中,遊峰幾乎沒有接觸過田靜怡,更别提關系如此親密。
這五年間發生的事情,絕非他在客棧坦白的那般簡單。老狐狸狡猾,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真不可信。
遊峰“哦”了聲:“她找我要鬼王鼎線索。疑心病太重,我勸你回派以後多沉下心練功。”
聞渝道:“是嗎?”
遊峰:“可不是嘛!”
聞渝:“……”他還欲多問幾句,對面爆出李钰的嗓音,轟隆隆炸過來。
“聞兄!有新情報!”
聞渝一個打招呼的間隙,再回頭時,遊峰腳底抹油,人已經沒了蹤影。
湖對岸的李钰找過來,見他神情難看,心中生疑,左右環顧一圈,問道:“怎麼,誰又招你惹你了?”
聞渝道:“沒事,你先說,什麼新情報?”
李钰抖開折疊成四角小塊的信,提到他面前:“先前那些船夫害怕來寒酥閣,這裡面果然有問題。”
聞渝皺眉。今日他想去找田靜怡,就是為了此事。
他接過信紙細看。
出問題的不是寒酥閣,而是寒酥閣附近的水路。
這水路直通金頂寺,鎮裡人多愛去燒香拜佛,許願祈禱,故而熱鬧非凡。但近些時日來,有人半夜行船,看見岸邊有鬼火,一女子挂在橋頭,火在身後飄蕩。
那船夫吓得半死,險些落水,忙不疊劃船逃離此地,走前聽見那女人尖叫啼哭着,像被拔去舌頭吐詞不清。
鄰水鎮地兒小,一眼能望見盡頭,人稀,林林總總幾十家,事更少,傳來道去就幾件,速度也快,鬧鬼的消息破空行千裡。女鬼哭江沸沸騰騰鬧起來。
有人說去請金頂寺的主持,竟稱其圓寂了,寺廟也找個緣由閉門謝客。
鎮民猜疑金頂寺的大師也鎮不住那鬼,一來二去,沒人敢再到這段水路來。
聞渝沉吟道:“鬼怪之事皆為虛妄,必定人為。有查過這女人嗎?”
李钰點頭,從袖口搜出第二封信:“這便是新情報。”
暗衛在金頂寺上遊發現具屍體,發長及腰,五官盡毀,胸腹破了個大洞,像是生前被什麼東西捅穿,舌頭牙齒俱被拔掉,可怖至極。
“此女名叫張娩,本為龍骨宗弟子,是金頂寺主持的賢妹,”李钰道,“先前龍骨宗内亂,就是她、鄧軒和慕容謙守的鬼王鼎。”
聞渝神情驟凝。
這鬼王鼎像是條線,隐隐中把所有東西都串了起來,陰魂不散地環繞在他身邊。
聞渝收好信:“未時去金頂寺。”
按理來說,他本該立即動身回天淵派調查盜密匙的事情,但耗時耗力尋找,後面還可能涉及盤根錯節的勢力。不如循着鬼王鼎查下去,既能摸清遊峰的目的,也能順勢抓住犯事弟子。
他這廂決定好,其他人都沒有意見。
事拖得越久越麻煩。
聞渝找到田靜怡餞别,對方卻将一個少年推前來:“還請聞副派主帶上天佑,讓他見見世面,算在下欠個人情。”
少年站在原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怎麼是你?”少年茫然片刻,大喊道,“你是聞渝?!”
聞渝:“。”
少年:“我不信。”
聞渝:“……”
田靜怡拍了少年腦袋一巴掌:“尊重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