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江鎮分立于重圓崖兩側,遠處看如同被利刃劈開,高水斜陽流瀉。
此地沒有地靈人傑與奇珍異寶,彈丸之地,卻引得無數俠客聚居于此。它周臨三國,然不屬于三國中的任何一國,如仙者屹立在崖上,易守難攻,劃分界限,沒有國君敢令軍隊盤踞此地,皆對它敬讓三分。
天下傳聞鄞江鎮的俠客自由散漫,無論殺人還是救人,隻要報酬到位,便以命交易。在他們眼中,生死不過彈指間,從上重圓崖開始,厮殺與屍體是再常見不過。
經年腥風血雨,鄞江鎮秉持着弱肉強食的理念,多方幫派争奪下最後以天淵派的勝利告終。
這個門派自成立起,緻力于扭轉鎮中觀念,廣招弟子,紀律嚴明,若有違門規,輕則鞭笞,重則廢盡武功逐出師門。前些年更是嚴苛,另立規矩,一旦入派,不問俗世。
幾十年來出過幾個無視門規的弟子,大多鞭笞,唯有一個,據聞當年不僅被穿琵琶骨廢丹田,天淵派甚至險些要了他的命。
這人在出事前向來冠有“劍首”美稱,坐着天淵派繼承人的高位,劍術冠絕天下,聲名煊赫,聞者贊歎,有人甘願奉上百兩黃金僅為請他出手殺人。他落得那般下場是所有人沒想到的,一邊唾棄一邊感慨。
“聞兄,我倒沒想到在這羅柳鎮還能聽到天京變一事,都過了五六年了。”李珏指腹摩挲茶杯,饒有興緻地俯瞰樓下的說書人,“沒記錯的話,你和遊峰當年針鋒相對,遊峰被罰,你倒撿了個大便宜。”
聞渝不語,隻是慢慢抿口茶。
說書先生繼續道:“要問劍首姓名,乃是天淵派前派主親賜。派主站崖上,見山峰如刃,直指九重,氣勢磅礴。如此一來,才有遊峰之名。”
李珏聽得樂呵:“胡話張口就來,遊峰的名字都能編排出幾個故事。”
“你别忘了這次我們是來做什麼的。”聞渝道,“注意下面的人。”
李珏這才緩過神:“瞧我,差點忘了。”
前些日郝玉國世子拜訪天淵派,随了幾輛馬車的珍寶,請天淵派派主一叙。
江湖與朝廷牽扯甚少,派主本不願與世子見面,世子三顧茅廬,珍物越來越多,最後倒是什麼都沒帶,隻攜了枚令牌,派主卻破天荒讓人進屋面談。
也不知聊了些什麼,派主出來後面色凝重,鮮少有人看見他這副模樣。世子走後派主找到聞渝,讓他下趟山,去南燕國羅柳鎮西側桃花屋接消息。
聞渝心驚。自新規後,弟子下山必須經過派主同意,并以印章文書為媒。
他一向恪守,明白茲事體大,不敢耽擱,領了文書便快馬加鞭趕去南燕國。
桃花屋投出的第一個紙條便是找南燕大柱國将軍府世子李珏一齊去茶館擒拿獨眼大盜。
說來奇特,當年李珏是個十足的纨绔子弟,百姓口中的無能草包,風評極差。南燕國大柱國将軍恨鐵不成鋼,親手将李珏拎到鄞江鎮,把這位小世子扔在天淵派門口。冬日大雪紛飛,細皮嫩肉的世子如何受得了這苦,直接暈了過去,老派主不忍心,将其收入師門,苦修了幾載武功,終于混出了人樣。
聞渝聽令行事,察覺事情另有隐藏卻也無心過問,隻去将軍府放了拜帖。
“那獨眼大盜是偷了郝玉國世子府的什麼傳家寶嗎?派主竟讓你來接手。”李珏打趣道,“也不對,或許獨眼大盜修得了奇功,得需你方能逮捕。”
聞渝食指抵唇:“人來了。”
李珏順着他的視線望下去,見一名彪形大漢進入茶館,對方肌肉虬結,黑黝黝的仿佛能反光,黑色眼罩箍在右眼外,清亮的雙刀負在背上。他喚來小二,低頭說了幾句,便朝右方樓角去了。
“走。”聞渝起身下樓,李珏緊跟其後。
他們依着剛剛獨眼走的路找到房間,并沒有直接破門而入,用手指小心翼翼在窗紙上戳開個洞,向裡面窺探。
獨眼背對着他們,對面的人被他魁梧的身形遮掩住,瞧不清是何模樣。隻能隐隐聽見聲音。
“交給你的事情可辦完了?”
聞渝與李珏對視無言,微微吃驚。他們猜到獨眼背後有人,本以為是個城府深沉的老者,沒想到聲音如此年輕。
“辦完了,沒有閃失。”
“多謝,給你的報酬已經準備好,申時三刻在炎陽門來取。”
獨眼點頭,站起來準備往門外走。門外兩人忙回到人群中,餘光跟随獨眼的身影。
“居然會扯上炎陽門,”李珏低聲笑道,“有趣,難怪會讓你來。”
聞渝懶得回話,追上獨眼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