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堯看見自城牆開始，那飛揚的黃土都在顫動。

騎着駿馬，配着骨刀，拿着戰戟的人正一點點的縮小着包圍圈。

偶有幾人被斬落，但也僅是幾人。

林堯手用力地捏了捏拳，随後自屋頂往下跳落。

她将此前的弓往背後一甩，撿起之前扔在院中的包袱背上，重踏上了屋頂。

整個過程，她不敢多看這小鎮一眼。

林嗔也下了來，學着林堯的動作，跳上了同一片瓦，輕輕的拉住了她的手，與她對視一眼，沖着她說了句。

“你走哪我去哪。”

有一聲音從房檐下傳來：“林娘子和林小公子，是準備離開了嗎？”

林堯腳步停了一下，随後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是，我就是個賣茶的。我做不了什麼，我想活。”

她的聲音裡有着顫抖，“這茶樓裡還有些機關，應該能抵擋一二，你們若想躲就躲吧。”

說完，林堯和林嗔就沿着屋頂一邊掩藏着身形一邊向着黃關鎮後方奔去了。

路程過半時，林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人在大喊着：“走啊，你快走啊，别管我了。我就沒喜歡過你，我一直讨厭你，很讨厭很讨厭。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我讨厭你的一切，我讨厭你現在背着我。若你真想讨得我的喜歡，那你現在就走，就滾，說不定我還能對你有一點歡喜，滾啊。”

林堯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去理睬那個聲音，然後繼續向着黃關鎮的後方奔去。

幾秒後，終是長歎了一口，停下了腳步。

那個熟悉的聲音前落下了兩個人，是林堯和林嗔。

林堯望着滿身泥濘，雙腿軟趴趴的翠紅沒說一句話，微紅着眼将她從鐵匠阿七的背上接了過來，她将自己的外衣脫給了翠紅。

翠紅呆愣的看着她，随後死死的抱着她再也忍不住的失聲痛哭了起來。

阿七将臉撇到一邊，咬着唇，手握拳狠狠的錘了兩下滿是灰燼的地。

林嗔背向着她們，沒敢看，輕問了句：“我們，回家嗎？”

林堯将翠紅抱起，吐出了兩個字：“回家。”

不知什麼時候起，原來那茶樓在心中已是家。

箭總是鋒利的，就算現在殺不了多少人，但也總是還能護住幾個人的吧。

林堯如此想。

四人一路回茶樓，一路伏擊了幾個落單的戎狄人，終于，林堯忍不住地怒罵道。

“他娘的守備軍呢？為什麼沒有看見一個守備軍？”

鐵匠阿七苦笑了一聲，說道：“哪裡還有守備軍？早就沒有守備軍了，他們早就撤了。昨晚就有人看見他們馱着一大車的東西趁亂從後方撤了出去，當時那些人還沒察覺他們是要撤，有幾個還覺得好奇跟上去瞧了瞧，可那些跟上去的人沒再回來，都沒再回來。一直到今早，有人在街頭見到了他們的屍體。”

林堯氣得簪子都差點握不住了，連連怒罵了好幾聲：“他娘的！該死！該死！”

……………………

林堯、林嗔和阿七、翠紅重新回到茶樓的屋頂上時，透過瓦铄看到茶樓裡多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他們蓬頭垢面的，不聲不響的縮在了茶樓各個不易察覺的角落裡。他們就那樣蹲着緊緊的抱着自己，悲切且絕望的感受着四處迎面吹來的風。

若非他們的胸口尚還在起伏，林堯都覺得這是一群死人了。

林堯看到有人的嘴唇不停地張合着，她認真的看看了，發現是這麼幾句話：“我們都會死的，沒有守備軍了，沒有人會來救我們了，我們被抛棄了，我們會死的，我們都要死了，我們都會死的。”

有人在掩面哭泣，但那哭泣聲都是這麼的安靜，沒有一絲聲響。

一個戎狄突然闖了進來，他在搜尋着，在各處搜尋着。

這些人慌忙地捂住了嘴擠擠挨挨的躲着，沒人敢向前，沒人敢發出一絲響動，全縮着。能往多後擠就往多後擠，直到那些躲藏處再容不下一絲縫隙。

那戎狄發現了其中一個人，他将那人拖了出來，獰笑着彎刀正要向下。

那人終于發出了聲音，他在大喊着，他在求饒，他在求助，他在向角落裡的人求助。

沒用，求助沒有一點用。那些縮着人仍沒有發出一絲動靜，連個驚呼都不敢。

戎狄的彎刀輕輕一割，那人的頭與身子就此分了家。

戎狄似乎因此找到了樂趣，他并未就此離開。

他不滿足，不滿足于一人的死亡，他搜尋着，搜尋着。

很快，第二個人就被拉了出來。

第二個人重複着前面那人的動作，他趴伏在地上望着角落裡不停的求助着。

“我不想死，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

可角落裡的那群人縮的更厲害了，以一種近乎爬牆虎的姿勢緊緊蜷縮緊挨着，就像是寄生在那牆壁上不會言語也不會動彈的植物。

林堯阖了阖眼睛，失望地搖了搖頭。

下一秒她一把解開身上背着的包袱，取出了僅餘的幾根箭失，拉弓瞄準。

正待要射去時，她聽到了一聲“呀”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