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因着支撐久矣而酥酥麻麻的纖手沒了束縛輕松許多,臉上的笑意輕松明朗。
團扇下的面容嬌媚燦爛,下首的女眷們眼中無不折射出驚羨不已的目光。
就連整日鬥雞走狗、不學無術、流連青樓有溫香軟玉在懷的沈珏眼中也有驚豔。
僅有三面之緣的新郎新娘在圍觀的客人們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賀聲音中共飲了合卺酒,忙完這一套的禮節,寶依今日身上的重擔終于卸去了一大半!
看到她穿着青色嫁衣,和表兄的紅色婚服配在一起還真是一對紅男綠女,沈錦書攥緊手帕,她真恨不得款款走出站在表兄的身旁。
可是她不能,她要讓表兄相信自己是個體貼端莊的大家閨秀,就像她曾經照顧白氏,哄白氏開心一樣,用自己手腕上的血救白氏一樣。
不能前功盡棄!
沈錦書強迫自己松了松發皺的手帕,啟唇笑道:“妹妹穿的這身嫁衣可真漂亮。”
她掩飾的很好。
寶依看不出來,因而也不用想着她的話裡藏着多少刀子,眨着一雙大眼睛誇贊道:“錦書姐姐成親的時候,肯定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美麗。”
沈錦書微笑:“……”
真是一雙天真無害的雙眼,柳葉眉下的桃花眼裡滿是天真與真誠。
和面前的嫂嫂相比,每次遇到的不過都是矜持端莊,或者谄媚的女子,真是無趣極了、呆闆極了。
還未離去的沈珏聞言哈哈大笑:“大哥,說實話,你從哪裡認識到的這位小姑娘?”
然而話語裡也是坦蕩而誠懇的問詢,沒有調戲的意味。
沈詞目光淡淡地掃過寶依身上的青裳,語氣平靜道:“偶然相遇,因畫相識。”
又是一股毫無人氣的回答,一點也不出沈珏意外,落寞而羨慕地回答:“我要是有兄長的好運氣就好了。”
沈珏心裡可惜得很,不近人情、不近女色的兄長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定了親?
上天待他真是不公,要是能娶到像嫂嫂這樣的女娘讓他像和尚一樣吃一輩子素他都願意。
寶依不知道沈四郎在想什麼,隻看到他不停地往自己臉上看,不禁面上發燙,移着小步直往拜了堂的夫君身後躲。
輕輕移着步子的時候,恍然不覺身上淡淡的橙香味逸散開來。
寶依分明記得上次被他逮到時,還能聞到沈詞身上的竹香味,可這次竟然一點淡淡的竹香味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口腔裡酸酸甜甜的橙汁味。
自己能聞到,該不會遮擋住她身影的沈詞也聞到了吧,這樣的話,沈郎一定知道她偷偷吃了橙子,這不是一個新娘在新婚日該有的表現,可今日肚中是在饑餓。
想到這裡,寶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在踏入廂房的時候,沈詞早就聞到她身上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橙子香甜,明媚得如同初晨的陽光,充滿了生機與活力,讓貼着大紅囍字廂房裡的冷清從窗外遁逃得一幹二淨。
生機?活力?
沈詞自诩不配,他不過是一個強|奸|犯所生的兒子、害母親自|盡的兒子,又能有什麼資格配談鮮活。
鮮活這個詞,可以屬于路邊的乞兒,可以屬于讨生活的青樓女子,可以屬于他的侍人,但絕不屬于他。與他作配的是,隻能是暗無天日、陰暗逼仄、死寂無聲、森冷刺骨的牢籠。
沈詞心裡很清楚,面前的女娘不過是沈家用來掩蓋門楣的精美華蓋,他配不上她,也不希望她将自己視作夫君。
至于老太太收到那副人像畫,非他所願。
不如趁早斷了她的念想,時間一到,休書一封,各自歡喜。
沈詞大步邁過,往一旁的桌案走去。
看到兄長不護着寶依,沈家的幾個女娘輕笑出了聲。
寶依:“……”
就不幫着她一下嘛?
像是聽到她的心聲,沈詞看向幾個未出閣的女娘和沈珏,眼神微斂道:“抱夏,帶她們下去。”
畢竟是一對兒新人的大日子,女眷們再怎麼想看笑話也不能留着了,都簡單的和寶依介紹或聊了幾句就識趣地告辭了。
沈錦書在最後離開。
寶依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沈錦書目光中帶着敬慕和不舍,用她從未聽過的柔柔語氣對她的夫君說道:“表兄,我會永遠等你。”
話畢,不等沈詞回答,沈錦書很快就帶着含羞的神情離開了屋子。
離開時,也不忘帶着一絲宣誓的眼神看着姜寶依。
寶依再怎麼遲鈍也不至于連這樣的眼神看不懂!
沈錦書喜歡表兄——自己的夫君?
之前或許隻是猜測,那這次就是明晃晃的表示。
鼻息前的橙香好還是竹香妙,一切都不重要了。
當下,寶依更想知道沈詞是怎麼看待他的表妹沈錦書,這關系到自己如何與他和沈錦書相處。
寶依看向案幾前的玉立的背影,睫毛輕輕一顫,問道:“沈郎,錦書姑娘喜歡你,你喜歡錦書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