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客房,隐約可見幾處殘垣斷壁。
程伯随口解釋道:“這座府邸原是榆州刺史的官邸,後因戰亂廢棄數年。侯爺派了人修繕整頓,而今才略有些看頭,二位略坐一坐,我先行回禀侯爺。”
趙念曦點一點頭。不料,将踏上石階忽見壁上牆灰撲簌簌往下落。
底下人早已見怪不怪,徑自取了掃帚上前清理。
雲舒打量一眼屋宇内簡陋的陳設,拉過趙念曦悄聲嘀咕,“你說,這屋子該不會忽然就塌了吧?”
趙念曦亦往四下打量一眼,輕聲安撫她道,“這官邸确實陳舊了些,倒塌倒不至于。不然,他們也不敢在此辦公。待會兒,見機行事便好。”
說話間,已有下人陸續擺上茶點。
雲舒撫一撫臂上的雞皮疙瘩,怔怔點頭。
*
曲折回廊上,侍從捧着湯藥由李茂榮領着一路行至堂内。
門前護衛進内通傳,不多時,便出來回禀,“大人請吧。”
于是,幾人小心翼翼入内。
隔着單薄的屋門,遠遠便聽一聲凄厲的哭嚎,“此次出行雖是下官提議,但底下人明知危險卻不加以阻攔,分明就是故意害我。
“再者,下官墜下山窪,他們救護不及,足足耗了三四個時辰才派人營救,若非下官命不該絕,恐怕早已見了閻王。還請侯爺為下官做主啊!”
李茂榮頓了頓,帶頭跨過門廳。
敞亮的廳堂裡,遠遠便見一身形臃腫的男子坐在輪椅上,舉袖抹淚。
李茂榮瞥一眼那雙纏裹得不能動彈的腿,按下心緒,垂首入内。
“侯爺,您的藥好了。”
說着,擡手示意侍從上前。
夜君慎斜倚在案前,正凝眉聽底下人哭訴。
今日,他卸了戎裝,隻穿着一身湛藍色交領長袍,往日裡略顯魁偉的身影此刻倒透出幾分病态。
瞥一眼藥碗内濃郁的湯汁,接着轉眸看向衛忠,“本侯會上奏朝廷,衛大人視察城門防務,不巧遇到敵軍偷襲,衛大人不顧安危英勇抗敵卻不慎墜馬折了腿,并請聖上嘉獎衛大人忠勇護國之功。”
“這……”
衛忠懵然擡頭,有些猝不及防。
原想着,若定遠侯坐視不理,他也無計可施,哪怕回京狀告定遠侯也撈不着什麼好處,是以隻得委屈哭訴,以博同情。
沒想到,竟得了這番承諾。
護國之功可比懲治幾個小卒劃算多了。他抿了抿唇,卻未壓住嘴角的笑意,索性也不管了,眉眼皺起笑着拱手道,“侯爺英明。”
夜君慎微微颔首,随即接過侍從手中藥碗,毫不猶豫一飲而盡。
似想起什麼,這才看向候在一旁的李茂榮,“還有何事?”
李茂榮上前禀道:“回侯爺,您下令尋找醫術精妙的能人異士,方才已有人揭了榜。”
“好。”
夜君慎瞥一眼衛忠滿含笑意的臉,随即淡聲道,“本侯舊傷未愈,便先試一試此人的底細,若真有過人之處,便也替衛大人瞧一瞧,如何?”
衛忠自是沒有異議,連聲應“好”。
送走了人,李茂榮撫着長須,忽沉吟道:“侯爺,你猜揭榜的人,是誰?”
夜君慎最不喜人拐彎抹角,擡手捏一捏眉心,不悅,“有話直說。”
李茂榮毫不介意,笑一笑接着道:“說起來,侯爺必定聽過他的名号。”
上前一步,又道:“他就是建元二十三年的狀元,張世澤。”
夜君慎聞言,倏然擡眸。
“你是說……”
“沒錯。”李茂榮微微颔首,喟然一歎。
當年,前丞相張霆鈞推舉革新得罪世家,百官群起而攻。一時間,彈劾張霆鈞貪污受賄、徇私渎職的奏折堆滿禦案。
為平衆怒,先帝将其革職下獄。
其子張世澤為父求情無果,上書斥責先帝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大肆營建,不顧百姓疾苦;聽信奸人之言,污蔑忠良……
先帝盛怒之下,命人去其衣,賜廷杖三十。
不久,因“罪證确鑿”,張霆鈞被斬,家族男女,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
而張世澤因廷杖落下殘疾,幸免于難。
“先生病重之時,被人送至百草堂。我奉師尊之命照看,是以熟識。”
李茂榮說着,不無感慨道,“狀元之身,果真不似我等凡人。先生僅用兩年便已盡得師父真傳,而今醫術必不在師尊之下。我等,實在望塵莫及。”
夜君慎凝眉聽着,忽瞥見一抹暗影匆匆趕來,正是程伯。
頓了頓,轉頭吩咐李茂榮,“既如此,便勞煩您老暫且招待着,再令人備些酒菜,我料理完手上的事便過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