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淨的廂房裡,陣陣苦澀藥味伴着霧氣四下彌漫。
趙念曦守在藥爐前,手中蒲扇輕輕晃動。騰騰熱氣沖開藥罐蓋,褐色藥汁“咕噜咕噜”冒着氣泡。
“趙姑娘。”
隔了老遠忽聞一聲呼喚,來人掩着鼻悶聲道,“魏将軍命姑娘熬好了藥即刻送去前堂。
前堂?
趙念曦念叨着“前堂”二字,瞬間明白了魏骁的意思。
他不肯信她,怎會将藥直接拿給夜君慎服用!必是要找人試過的!
爐火漸漸暗淡下去,她棄了蒲扇擡手取來兩隻藥碗,褐色藥汁傾倒入瓷碗中,一股濃郁的苦澀滋味直沖口鼻。
掩帕輕咳一聲,趙念曦捧着托盤往前堂走去。
晚風潇潇,粉嫩的海棠鋪滿廊道,又叫飄揚的裙角帶入泥濘。
趙念曦穿過長廊,到了堂前隻見兩旁立着兩列衣甲嚴整的軍士。他們手握利劍,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帶上來。”
堂内傳來一聲呼喝,随即兩名小卒應聲小跑出門,往長廊上去了。
趙念曦默默收回視線,一手提起裙裾擡步跨入正堂。
隻見上首那人把玩着手中折扇,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待見了她,忽而冷嗤一聲,緩緩道:
“趙姑娘來得正好!
“今日有人求見,我猜趙姑娘必定熟識,是以特意請了他來,也讓趙姑娘見上一見。”
此話一出,趙念曦不由心口一跳。
她現在的身份,不論是作為“李蓮娘”還是“趙念桢”都與此人無甚交集,他指的,是誰?
擰着眉細想一圈,忽而面色一冷。
難道……是王孝之?
瞬間的神色變化瞞不過魏骁,他輕笑着,忽嗅到一抹濃郁的苦澀藥味,擡眉看向趙念曦手中的湯藥,不由擰眉。
“什麼東西?”
趙念曦勾了勾唇,淡淡一笑:“魏将軍親口吩咐的藥,怎麼自己倒忘了?”
“哦?”
魏骁擡步過來,一手抓起藥碗,不肖品嘗便知這藥汁必定難以入口。擡眉觑向面前之人,他沉聲道:“你敢以人頭擔保這藥無毒?”
“良藥苦口,将軍着實多心了。”
趙念曦輕笑着,“若我真有此心,何須等到今時今日?”
魏骁想了想,覺着這話有幾分道理。
恰在此時,兩名小卒攙着一中年男子進來,抱拳行禮,“将軍,人帶來了。”
趙念曦不動聲色瞥一眼那人,見他面容憔悴,發髻散亂,渾然一副病弱無力之态。仔細一瞧,卻是入城那日負責戍衛城門的羅校尉羅萬順。
入城搜查包袱時,他接了手,碰了那支金钗,所以和李振夜君慎一樣……中了毒?
羅萬順形容狼狽,顫顫巍巍拱手欲起身行禮。
“免了免了。”
魏骁擺了擺手,擡眉看向趙念曦,他道:“姑娘可還記得此人?”
趙念曦猜到他的意圖,心中不覺暗松一口氣。回眸看向上首之人,她茫然問道:“将軍何意?”
魏骁擡手指了指底下那人,嘴角含笑,“侯爺身嬌體貴,姑娘覺得,不若請此人試一試藥性,如何?”
羅萬順聞言,霎時雙目圓睜,面露惶恐之态。
趙念曦輕笑着,緩緩開口解釋:“将軍該知一人一方的道理吧。這藥,換了人恐怕也就無用了。”
“有用無用,不試試怎麼知道?”魏骁說着,擡眉觑向趙念曦,柔緩的嗓音裡帶着一絲挑釁,“還是……你怕了?”
趙念曦聽了,不由輕笑出聲,“将軍說笑了,我又沒做虧心之事,有何可怕的?!”
“那更好。”
魏骁将手中藥碗喂至男子唇邊,他輕哄道:“羅校尉,喝了這碗藥,你的病便能大好了。”
羅萬順聽了二人談話,已将事情猜了個大概。瞧一眼面前漆黑的藥汁,雙腿抑制不住打顫。他哆哆嗦嗦道:“将軍饒命……”
魏骁見了他這惶恐畏懼的無能模樣,不由皺眉。大掌拍在男子肩頭,他沉聲道:“怕什麼?!若果真有事,我親自替你報仇。”
說罷,将藥碗抵至那人唇邊,“是你自己來?還是我親自喂你?”
“将軍饒命!小的願誓死效忠将軍,請魏将軍饒命啊!!”
羅萬順連聲呼喝着,在湯碗喂至唇邊時,立即抿起唇,咬緊牙關掙紮。
褐色藥汁透過牙縫滲進口中,密集的苦澀滋味從舌尖一路往喉中蔓延。
“嘔……”
勉強喂進口中的湯藥叫他吐了大半,黃霄立在一旁,皺着眉露出些許同情之色。
“趙姑娘。”
魏骁抓着瓷碗擡眉看向趙念曦,白皙的面龐上透着一抹狐疑之色,“為何我覺着,你在戲耍我們?”
暫且不論這藥有用無用,便是入口即可解百毒的神藥,這般滋味他們也不敢随意拿去給侯爺服用啊。
趙念曦聞言,神色一滞,“果然瞞不過将軍。”
頓了頓,似無比驚訝般問道:“魏将軍也通醫術?”
魏骁見此,怒而摔了藥碗,他冷冷道:“我雖不懂醫術……”
“那便乖乖閉嘴!”趙念曦冷笑着,毫不猶豫打斷道。
“混賬!”
魏骁聞言,立即炸毛。
他好歹世家出身,雖不及夜君慎顯貴,卻也無人敢在他面前這般放肆。
憤而拔劍,幸而身邊人阻攔及時,他瞪着趙念曦,怒聲斥道,“你膽敢無禮!”
趙念曦瞥一眼面前泛着寒光的利劍,不禁輕笑出聲,“我已送了将軍一份大禮,怎麼能說無禮呢?!”
魏骁聞言,立即怔住。
大禮?
什麼大禮?
難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陷阱?
環顧一周,他警惕道:“何意?”